晏莊十分理直氣壯地說偷聽,當然語氣是悄悄地:“你來找她,不也是心中有疑惑嗎?”
可我沒想偷聽。範渺渺小聲否認,說完,轉身就想離開,晏莊怕她動靜引人注目,忙伸手捉住她的手腕。他很不解似的,問道:“你難道不想知道,令襄小姐明明沒跟十一皇子約好,兩人卻能出現在這裡碰麵,到底是要講些什麼嗎?”
範渺渺掙脫掉他的手,小聲說道:“非禮勿聽。”
“我怎麼不知你如此迂腐,不懂得變通?”晏莊低聲咕噥一句,隨後比指在唇中,示意她噤聲,“你不願意聽那就把耳朵捂住。”
範渺渺隔著叢林去看,也知此時再執意離去勢必會暴露叢中的他們,也會使叢外的兩個人感到尷尬。
因為十一皇子正說道:“現在當家做主,擺起架子來了,所以不樂意跟我好了?”
柳令襄背過身去,範渺渺看見她麵上通紅,一雙含情眉微愁,她輕聲嚅嚅:“殿下快彆說胡話了。”
十一皇子轉到她麵前:“那你見到我的消息,為什麼遲遲才來?”
“這不合規矩。”柳令襄又轉過背去。
“可你到底還是來了。”
十一皇子正為這份篤定微笑,卻見她突然轉回來,腦袋低垂,聲音也極低,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我是來和殿下講清楚的,我已經是柳家的家主,此身許諾要為柳家奮力一爭,彆的什麼事情,再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令襄,你這樣子真使我難過。”十一皇子看著她,麵上顯露出焦急的神氣,連忙說道,“彆當什麼家主了,柳家的渾水根本不是你能淌的,你明明可以嫁人走掉的。”
柳令襄驀地抬起眼,一滴淚墜空:“走掉?”她幾乎憤怒到破音,目中卻含滿淚花,說道,“殿下,這裡是我的家,是我從小生長的地方,我的父母、親人儘在這裡,你讓我眼睜睜甩手走掉?”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十一皇子垂下眼,有些哀怨,說道,“好,是我說錯了話,你彆不理我,我們幼時的交情那樣好,斷了多難過。”
柳令襄搖頭,抬手拭淚,勸他回去:“殿下突然消失,新亭一定亂成一團,我也離開這麼久了,等下有人找到這裡,見到了不好。”
十一皇子說好,與她低語幾句,終於離開,柳令襄在小徑處徘徊一陣,歎息著也離去了。
範渺渺這才敢現身,回頭,晏莊正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們的去路。範渺渺問道:“偷聽到這些話,先生心中就愉快嗎?”
她的語氣不善,晏莊並不生惱,好像很納罕似的:“你怎麼這樣生氣?”頓了頓,才無奈說,“我也不知他們是這樣的關係。”但他沒說,因為就算知道,他也會來一探究竟。
範渺渺隻是搖頭,歎息道:“少女心事不該拿來算計。”
晏莊輕輕笑了一聲,慢慢站直,說道:“柳小姐,不知道有人同你說過沒有,我想,你這樣生人勿近的脾氣,大概是沒有的。”
“你想說什麼?”範渺渺皺眉,不適應他突然轉變話題。
“你很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氣質,柳家都要糟透了,隻有你一個氣定神閒,好像完全不關你事一樣,但今日見了這一幕,你還忍心無動於衷嗎?”晏莊微笑了一下。
他道,“當然,我不是為柳令襄作說客,她甚至都看不出來你藏有本事,以為你隻會鬨事而已,隻是我有點好奇。”
範渺渺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我能有什麼使你好奇的?”
晏莊很困惑,說道:“你是已經出閣的小姐,為什麼柳樟要分你一半家產?”
“我是柳家人,這並不奇怪。”問她,她也是一頭霧水。
“那麼,出事以來你仿佛一直隱身,隻有那一下的虛張聲勢,卻助柳令襄服眾,成功拿下了家主之位。”範渺渺麵容慢慢緊繃,是警惕的姿態。晏莊見狀,不由心情舒暢,知道自己所猜沒錯,“柳小姐,敢問你伺機而動,究竟想做什麼呢?”
範渺渺手在袖中緊握了,微惱道:“那麼,先生又想做什麼呢?”她索性回視他,才發現,他有一雙很沉著的眼神,她微微困惑了,以為在哪裡見過,但應該沒有。
其實她知道他的不尋常,同樣很好奇,說道:“讀書為上品,先生不正兒八經地考官,為何如此急匆匆?要知道幕僚出身,就已先圈定了黨派,此生難有大施展。除非能早日接觸朝政以外,沒有一點可取之處。”她早先絕口不提,不過是冷眼旁觀,尊重他的秘密。
晏莊懶洋洋地:“小姐非我,怎知我抱負?如果我此身不求功名,隻願心安理得呢?”
“心安理得?”範渺渺失笑,疑心他在說笑話,“先生氣質出塵,應是世間難有。”晏莊張了張嘴,範渺渺見狀搖頭,“彆要著急否認,也不要以為貧苦裝扮就可以掩飾身份,須知麵由心生,令襄小姐心有所屬、心氣之高,都能在街上一眼相中先生,願招為婿……”
晏莊撇嘴,毫不謙虛:“這個嘛,實在非我所料。”
這個人當真自大,範渺渺暗暗無語,說道:“先生,那就容我說句冒犯的話,既求心安理得,何必瞞天過海?我想,區區太子門人,不是先生所求吧?”
她講得頭頭是道,晏莊好笑:“既然知道冒犯,你還問?就不怕我暴起殺人?”
範渺渺靜了靜,晏莊以為嚇到她了,卻見她低頭含笑,很快抬起臉來,正色道:“我若沒有價值,先生還會在這裡與我白費口舌嗎?”——那麼自然不會殺她。
晏莊眉一挑,拱了拱手,裝作十分佩服的樣子,恭維道:“柳小姐絕頂聰明。”
這話泛泛,未必誠心,他也覺得了,又說:“在我認識的女眷中,柳小姐一定排在第二。”
第一是誰?範渺渺稍微勾起了一點興趣,想問,但見他興致不高,甚至於還有點悻悻的樣子。她不禁要猜度,恐怕那位女眷與他並不熟稔,就算相識,也絕非他同夥,說不定還使他吃了好大的虧,直到現在提起都還有怨氣。
這樣一想,她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沒理會他的恭維話,轉身往小徑外走。
遲早你會再吃大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