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過往這回事,向來都帶有……(2 / 2)

陶子瑩此刻望向晏莊,輕聲細語地道:“先生,請你說一句話。”

晏莊的視線在範渺渺身上掠過,頓了頓,隻道:“陶小姐,是我才疏學淺。”

這話無異於當眾服輸,陶子瑩麵上火辣辣的,半天不說話。而範渺渺坐於一旁,心境也複雜難言,並不好受。本來今日她所說的這些事實,隻會藏在曆史的旮遝角落,永遠無人知道,但就因為她曾經那樣的喜歡過他,足夠留意他,以至於到百年後的今天不得以講出來,如在他麵前,將心意坦陳般難堪。

範渺渺默然了一會兒,覺得這場比試到了最尾,忽然好生沒趣,不禁為陶小姐,也為她自己歎息。但她還是當先安慰陶小姐道:“我雖擅聽,然而不擅彈,始終曲難成調。陶小姐,你本就不該自降驕傲與我們比較。”

十一皇子一直作壁上觀,這時候率先撫掌,讚道:“高山流水之音,終究還需彈奏給擅聽之人,今日聽柳小姐一番見解,吾感悟良多,堪稱良師。”

陶子瑩抿緊唇,縱使再不甘心,礙於規矩與情麵,還是起身拜謝過。範渺渺連忙讓開,推說不敢當。

陶大人見狀,鬆開口氣,詢問過十一皇子的意見後,主持開宴。此後,酒過三巡,夜近觀燈。因今年有十一皇子牽頭,新亭四家也湊興,合資辦起燈會,臨到半夜,城內外華燈還如星星閃爍,繁盛好似白日。

柳令襄悄無聲息地回到觀燈的人群中,麵色雖然依舊不豫,但聽到旁人講起剛才發生的事,趕緊表露關心,向範渺渺道:“都怪我,害你不得不出麵替我收拾這爛攤子。”

範渺渺說還好:“也不算太丟臉。”見柳令襄轉過腦袋,兀自鬱鬱不樂,本不願過問私事的,猶豫再三,還是問道:“你和殿下又鬨矛盾了嗎?”

一個又字,多麼使人難為情。但柳令襄想,這件事她早就知道,此刻也不必再瞞著誰。便輕輕搖了搖頭,道:“沒有的事。我隻是覺得,他並不懂我。”都不懂她,怎麼能稱得上喜歡她呢?“他或許知道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但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不見得肯去知道。”柳令襄隻覺茫然,卻又有一點後怕,萬一他知道呢,會不會懊悔?

但哪怕對人家的過往如數家珍,也未等到他願回顧的一日。範渺渺因此有感而發,說:“懂與不懂,其實和喜歡沒有一點乾係。”

“是嗎?”柳令襄惘然道。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沿河而走,突然,一道悠揚的笛聲從河中央傳來。舉目看去,是有人泛舟而上,正坐於船頭吹笛。小舟慢悠悠地,蕩於河中,範渺渺聞曲音熟悉,不免入神,不知不覺在岸邊追趕笛音。

船頭蓑衣人新換一曲,這下,連柳令襄也覺得熟悉,想了半晌,終於說道:“這不是你與陶小姐在席上彈比的那一曲嗎?”琴聲悠揚,她雖被十一皇子的親隨看住,不曾親臨現場,但也幸而聽到。

席上人多眼雜,有好事者當即抄了譜子流傳出來,也不足為奇。柳令襄並未放在心上,陪著範渺渺在岸上逐舟。是她們的錯覺嗎?那小舟似也有所察覺,刻意放慢了行駛速度,為岸上的聽客留有歇腳的間隙。

柳令襄突然道:“你平日不愛這些,怎麼今日興之所至,追逐著孤舟聽曲?”

範渺渺默然一刻,笑說:“也許是在席上受了些感觸。”

柳令襄就道:“彆說,你以前學琴時,就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還不如我勤奮呢,乾嘛出麵替我丟臉?”見範渺渺眼神望來,不免窘道,“雖然我也是半吊子,沒立場說你。噯呀,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你該躲遠一點才是。”

範渺渺卻問:“你那麼勤奮,為什麼不繼續學下去?”還以為她是根本不會。

柳令襄本想說,祖父是為了你學琴才請的師傅,不是為我,那我學來有什麼用?但見範渺渺目光真摯,忽然不忍說道,何況,人家剛才還為自己出頭。便隻一笑:“還能有什麼原因?不喜歡唄。”

“以前,我也不喜歡。”範渺渺彆開臉,心想,從前她被家裡長輩逼著學琴,挨了先生無數的板子,終於算是小有所成。然而不喜歡的事終究難以堅持。回想轉世以來,她當真是一日也不曾碰過琴具,要不是今日強出頭,恐怕也不記得,那首自己曾經彈奏過無數遍的曲子了。而這曲如今就在耳畔縈繞,明明是現實,卻使她感到如虛如幻,仿佛一場不敢作想的美夢。

夜半時,天空忽飄起了細絲,隨後漸如大雨傾盆。柳令襄擔心兩人著涼,提議回去。範渺渺這時也感覺足力不勝,望了望漸遠的小舟,升起了回府的念頭。

正在這時,柳府來人,帶來一個消息。

“大爺宴後向十一皇子獻圖了!”

因先前早有籌謀,此乃意料之中,所以柳令襄聽到後,還不覺得有怎樣驚訝,但下意識看向範渺渺:密雨微朦打濕她的眉眼,小小的驚愕在她臉上一覽無餘,北風吹來,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麵色似乎也更加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