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姐記得自己那時也不甚以為意,還打趣他說:“你分明是早有婚約的人,可不準與我哥哥搶心上人。”
莊王不置可否,說道:“不過是為他高興而已。”繼而他苦笑說,“但聯想到自己,終究會感到一些難釋懷。”
難釋懷什麼,其實大家心知肚明,隻是不好明說。常小姐後來才知道,他的婚事是奉父母之命,自己做不得主,至於那位章小姐到底什麼模樣,得要等到新婚之夜才能夠目睹——完全如同博/彩。而對於她自己的婚事,家裡長輩和兄長也曾經講過,他們一致認為莊王是個好人選,最重要是知根知底。她雖然心中有說不上的彆扭,卻隻能默認長輩們的安排。之後給莊王知道了,特意過來跟她賠罪:“妹妹,恕我不能娶你。”
她心底如釋重負,嘴上卻不肯饒人,反問他道:“是不能,還是不願意?”
“既是不能,也是不願。”莊王如實答道。
不能,也就罷了,無非是朝堂上的君臣角逐。不願,卻算什麼回答?常小姐十分不解,同時亦覺得很不服氣,他一定是嫌她欠了溫婉,但就算麵對彆的小姐,他多半也要嫌這嫌那——心氣高得很喲。
這仇她一直記著,直到某日聽聞他與一位章小姐定下了婚約。那日,她故意到他府上拜見,張口就問:“現在總算遇到一個讓王爺心甘情願的人了嗎?”
莊王習慣與他們玩鬨,並不生惱,埋頭苦想了一會兒,抬頭笑說:“也許是吧。”但是,熟悉如彼此,她分明看見他的臉上殊無快樂的神色。
“你不愛她,因為你從未見過她。”她忽然心生悔意,不該跟他斤斤計較,逞這一時嘴快。
“怎見得我不會?”莊王聳肩,很不以為然,“你,我,我們周圍大多數人都會這樣過完一生,沒什麼意外。”
雖極不情願,但他說這話屬實沒錯,他們憑什麼就認為自己是例外呢?然而,當常小姐真正結識這位範小姐之後,突然對他那番“難釋懷”的話,有了另一層的解釋:他恐怕正因為知道渺渺喜歡著他,所以不能夠釋懷她的表現。不然,何必一反常態,錙銖必較,與她兄長爭論著一位陌生的姑娘?
當然這些話不便給渺渺知道,而今畢竟已是徒勞,常小姐心想,縱使自己說出來,未必能使她心裡好過一些——自己喜歡過的人,也曾因為自己而苦惱——這般滋味倘若放在平常,其實何嘗不算是一種苦中作樂?然而,然而,逝者已矣。
她餘了的話咽在心間,隻對渺渺道:“範小姐,日後若有難處,隻管寫信交付。即使常家現在處境艱難,談不上對你能有什麼幫助,但也願為你儘一份心力。”
渺渺一直很感念她這份心意。後來,為了妥善安置池官的女兒柳煙,自然而然地,先就想到去請常小姐幫忙。為此,渺渺親自寫了一封信,囑托柳煙帶去京城,投奔常府,過了月餘,京中來信,原是柳煙向她報平安,說自己已在常府的安排下,找到一份尋常的活計,足以養活自己,請姑奶奶萬勿掛念。
此後,柳煙也會偶爾回來祭奠池官,亦或是為她拜壽。那丫頭自小不識字,自然也不懂得真正的地圖該是什麼樣式,隻曉得依樣畫下她記憶中的溪澗、小橋、院落與窯堡。也許,這份圖紙便是她那時留存下來的吧?
範渺渺喟然一歎,哪怕現在想清楚了前因後果,她也無法解釋給眾人聽。徐公公奉旨而來,不達目的不會罷休,他肯定是不相信的,而在場唯一知道她沒說假話的那人,有著自己的思量,也未必肯搭腔幫她。
果然,隻見晏莊尋思許久,提議大家散開,仔細尋找四周機巧。他說:“如今已知陵邑所在,又找到幾處陪葬的墳塋,王陵應該就在不遠處。我們一直在這附近打轉,多半還是有機關的緣故。”
常灼刀表示認同,說道:“加之周圍樹木茂盛,機關如果藏在地底,更難使人尋到。”
晏莊說道:“這倒不怕,百年過去,饒是再精密的機關,也總會年久失修。我們隻需一步一步地來,先找到機巧,之後何愁沒有解決的辦法。”
徐公公讚揚他有大將之風:“還是莊先生思緒清晰,就照著這麼做吧。”
範渺渺實有說不出的無奈與心酸,但為著柳家,臉上不敢顯露分毫,還要表現得更熱絡一些,免得引起徐公公的懷疑。好在,她是姑娘家,麵對眼前一排陰森森的墓碑,臉色蒼白,邁不開腿,總有可以解釋的餘地。
還是梁聹先諒解她的處境,溫聲說道:“柳小姐,天色暗下來了,倘若你感到害怕的話,先請侍衛護送你回到窯址那邊吧。”
範渺渺正要多謝他的好意,那邊埋身雜草的晏莊突然站了起來,說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