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渺渺另外又挑了一件青瓷,一件黑瓷。牽雲結清銀兩之後,吩咐店小二直接送去柳家如今的地址。
興儘而歸,回到柳府,柳令襄已早早等候在屋內。幾月不見,柳令襄麵帶幾分憔悴,但她的眼神是熠熠發光的,很有精氣神。聽到門房通傳,柳令襄快步出來迎接,一麵笑著打趣:“虧我一早就辭了宴會出來,你竟然沒在,害我好等!”
“難得來京城,當然要上街逛逛。”範渺渺雙手牽住她,笑說,“籌辦瓷會想必很辛苦,你都瘦了許多。”
柳令襄摸上自己的臉,說倒沒如何察覺,又拉著她轉一圈,仔細端詳:“你好像沒什麼變化,按說深山老林去一趟回來,該黑些才對呀。”
“那裡終日陽光稀薄,都曬不到人。”範渺渺笑道。
柳令襄噯呀一聲,直道:“我們乾站在外麵談話算怎麼回事,快進屋,我正有一籮筐的話要講給你聽。”
正值傍晚,廚房備了一桌的菜。兩人對坐,柳令襄為她揀菜,說道:“府上請的是京城本地的廚子,你嘗嘗,與新亭口味不同。”
範渺渺說好:“彆隻顧招待我,你也快吃。”
她們邊吃邊聊,柳令襄講起新亭瓷會,舉辦前夜,她因為緊張,根本睡不著覺,生怕現場發生變故。好在,瓷會最終是順順利利地落幕了。柳令襄說,這對於她是一場曆練,也著實很令她開了一番眼界。
“以前囿於新亭,覺得自家的瓷器完全不負享譽,這次見到了彆家的樣瓷,才知原來我是那井底之蛙。”柳令襄嘟噥著。
範渺渺說道:“各家風格不同,不可一概而論。”
“我觀瓷會,許多瓷商隻是民窯出身,他們做出來的瓷器,雖未到精美絕倫的地步,卻獨有許多生活的意趣,反觀我們自己,一味冀望於‘窯變’,冀望於天地造化,難道不顯得很可悲嗎?”柳令襄定了定神,說道,“我這幾日心中想了千遍萬遍,如你先前所言,‘海棠紅’哪怕早已遐邇聞名,但那隻是宮室獨樂,此外,‘異色瓷’雖在貴族裡負有盛名,但因其出窯的品相難以把控,折損率過大,最終能夠流入坊間的終究是少數。”
範渺渺輕聲問道:“那麼,你想要做什麼呢?”
柳令襄在沉默間下定了決心,說道:“我希望柳家的瓷器,不再隻是擺在宮室內,筵席上,僅僅供貴人們享用、玩鑒。”
範渺渺提醒她:“以前柳家,也做過平民百姓的生意。”在“海棠紅”尚未燒成之際,柳家也與新亭其餘三家一樣,做民用的瓷器。然而,做民窯絕不像官窯,輕易就能夠聲名遠播,因為受到窯口的限製,燒成量少,遠地運送又多折損,因此多是當地自燒自用。
柳令襄喃喃說道:“我知道兩者很難兼得。”
範渺渺看她一眼,笑道:“但你既在心中有了抉擇,隻管放手去做就是。”
柳令襄聞言,難得露出赧然的笑容,轉念想到什麼,礙於她麵,難免有些欲言又止。範渺渺了然,自己先提了:“我今日上街,聽到李家六郎高中進士的消息,這是喜事,但我想你忙起來難得在意這些,因此便去東市為他選了一塊歙硯,權當慶賀。你幾時有空,就差人幫我送到他府上吧。”
“揭榜那日,爹爹也還在京中,故而送了賀禮前去。”柳令襄鬆口氣道。
怕她生氣發惱,竟想著瞞住不說。範渺渺有些發笑,說道:“我又不是沒有輕重的人,這些場麵上的工夫是應該做的。”
柳令襄告饒,笑道:“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範渺渺問道:“大爺為何又匆匆離京?”
柳令襄如實相告:“或許是因為李簾靜現被封選館一職,為他仕途著想,李老板決意退出新亭商會,寧肯日後隻做瓷商,天南地北的跑單,也不再做燒窯匠了。爹爹此次回去,正是去參加商會,順便也想著與李家談一談生意,最好能將原先他們那片的窯口都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