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哪個看透我夢想是平淡。……(2 / 2)

兩人離開積善閣,在湖岸邊一邊散步,一邊消食,走了一二裡,忽見身旁不少遊人都手捧著菊花,柳令襄略感詫異,說道:“清明不是過了嗎?”

範渺渺也不知情,向她搖頭。

秋水過去打聽,回來說:“前麵橋畔有一處亭台,聽說是哪位女眷之墓。”

不知是哪位女眷,竟讓行人紛紛前往憑吊?柳令襄好奇心起,拉上範渺渺,說也要去吊唁一番。

到了那裡,隻見亭匾之上寫著“應憐”兩字,兩側亭聯則分彆是“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用的古詩人王昌齡的詩句。柳令襄轉頭跟範渺渺說道:“原來這是觀聞湖著名‘三亭’之一的應憐亭。”

應憐,應憐,範渺渺望著墓亭下石碑,緘默不語。柳令襄卻沒有察覺到她此刻的古怪,走上前,仔細辨認碑上書法大家的題字。大概是哪位遊人好心清掃,碑石之上不染一點塵埃,陰刻的線條蒼勁清晰,柳令襄輕聲念道:“故莊憲王妃章氏之墓。”

“是我知道的那個莊王嗎?”柳令襄對這段曆史搞不清楚,稀裡糊塗地問,“為何他的王妃死後沒與他葬在一塊?”

“你不知道哩,這裡也隻是王妃的衣冠塚。”一旁的好事者擺了擺手,向她說道,“當年莊王反叛,她被迫自儘,死後既不入王陵,也不歸家族祖墳,草草埋了。後世因憐憫她的遭遇,在此地建墓修亭,用以紀念。”

柳令襄歎道:“人都死了,後人光是紀念有什麼用?”

範渺渺走上前,蹲在墓前,認真擺放起那些散落一地的菊花。以前聽聞章小姐的結局,雖為她的結局黯然神傷,對她年輕生命的逝去感到惋惜,但那畢竟隻是聽聞,遠不如親眼見到墓塋來得震撼。

想到自己還曾多次生起念頭,羨慕她能夠與莊王同生共死,範渺渺不禁麵露赧然與愧色:她自己在佛前修禪六十年,方才悟到生命的無價,章小姐若活著,本該另有番天地,當年的她怎好以此愛意去折辱另一個女子?何況,章小姐還是受人所迫害的。

章小姐的死,雖多半是政治的原因,與她沒有乾係,但若那時莊王尚在,應能護她周全,那她的結局就絕不該至此。範渺渺歎息一聲,站起身來,向她深深一拜,柳令襄見狀,也支起雙手,向墓碑拜祭。

範渺渺與柳令襄並未在應憐亭久留,她們沿著湖岸而下,路上仍討論著剛才。柳令襄感慨說道:“自古以來,王權富貴,向來不是女人所求,贏了,沒什麼歡喜,輸了,卻殉葬了年華,乃至於性命。”她搖了搖頭,“多麼可惜!”

範渺渺說道:“‘悔教夫婿覓封侯’,連那背後所有的思、念、痛、苦,也都多是女子在承受。”

柳令襄說道:“所以我算是看明白了,憑什麼隻許男人去求‘王權富貴’?我偏也要!倘若一日沒了愛情,至少,我還有很多很多的錢,陪我慰藉餘生。”

“難怪你很喜歡談尚書,願與她交好。”範渺渺笑說,“自太德王皇後起,女子也可為官,雖像談尚書一樣,隻掌管、聽議後宮之事,但不管怎樣,而今天下風向總比以前要好。尤其在京中,你看,今日你我出行,街上許多女郎結伴,磊落大方,絲毫不見拘禮。令襄,你若有心,倒可以嘗試去考女科舉。”

柳令襄猛地搖頭,說道:“對於做官,我是萬萬沒有興趣的。”

範渺渺含笑打趣:“隻想要很多很多的錢?”

柳令襄說道:“我的誌向可遠不止如此。”

範渺渺詢問是什麼,柳令襄卻向她眨眨眼,調皮地說保密:“現在告訴你了,豈不成了稚子胡言亂語,算不得真?等我真正做到那日,你自然會知道的。”

範渺渺笑說:“那我也有個誌向。”

柳令襄連忙將雙手豎在耳邊,問道:“是什麼,是什麼?”

範渺渺本想學她論調,打個馬虎眼,但見她實在可愛,纏不過她非要知道:“我沒有你誌向遠大,我隻盼天下太平,沒有戰事,沒有紛亂。”她曆經過那樣的苦,所以有更深的體會。

“你這算什麼個人誌向?”柳令襄納悶道,“我還以為你會和談尚書一樣,想要燒出新色。”

範渺渺想了想,搖頭說道:“燒瓷的成就固然能使我感到欣喜,但我其實更享受它帶來的辛苦、挫敗與自得,我想,我是愛它給予我的人生的經曆,因此對於推陳出新,並沒有過多的執念。”

柳令襄問道:“那你就沒有自己的誌向嗎?當官,經商,或是嫁個好人家?”

範渺渺微微一笑,說道:“真要說到個人誌向,我希望是平淡,若再要說得具體一些,那便是能夠平平淡淡地燒一輩子瓷器。”

“那你現在已經做到了。”柳令襄怔怔的,忽見她含笑瞥來的目光,頓時回過神來,原來自己上了她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