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她早做好了覺悟。(2 / 2)

柳千億噎了一下,苦笑說道:“外麵都知道他是我的人。還請小姑再斟酌,因為名單一出,肯定陡生變故,又是何必?”

範渺渺原本認定三掌櫃就是他的心腹,早和二掌櫃擬好對策,在名單出來之後,如何如何應對,避免三掌櫃情急反撲,儘量將損害減到最少。但這時咀嚼著柳千億話裡無奈的意思,突然發覺有些不太對勁。

柳千億請她坐,彆的倒沒說,隻跟她商議道:“名單我想刪減幾個人,小姑請過目。”呈上他增減後的名單。

範渺渺狐疑地接過來,瞥了兩眼,還沒說話,就聽見他說:“三掌櫃是家中老夥計,先是跟著父親打拚,又跟著我好多年,沒有功勞,總有苦勞,如今發落兩三人,對他已是旁敲側擊。”

範渺渺說道:“你明知道前些時日窯中失竊……”

柳千億隻道:“我向你承諾,日後家中機密要務,絕不再讓他接觸。”

範渺渺靜默了一瞬,不禁問道:“大爺到底是在包庇他,還是在包庇彆的誰?”

柳千億閉上嘴,緘口不言,但話已至此。範渺渺有點明悟,許久以來的疑惑也逐漸清晰,因為柳千億給她的感覺向來非常矛盾,一時看到他操持柳家,會覺得他儘心儘力,一時又覺得他人不可貌相,暗中的處事作為都在將柳家一步一步推向深淵。這種感覺無緣無故,總會浮上心頭,但眼前看到的事實,又讓她隻能夠強行忽視。

“是二爺。”範渺渺用近乎於陳述的口吻。除了他,柳千億沒可能去包庇第二個人,但人儘皆知,柳家二爺一心向道,不理家業。

柳千億垂下眼,歎了口氣。

範渺渺問道:“為什麼呀?”

“你們年紀相近,往來更密切,怎會想到來問我?”柳千億無奈一笑,然而這席話,卻叫範渺渺啞口無言,正是無話可說之時,聽他說道,“我現在寧肯他更肖想家業。”

這點範渺渺很清楚,當初柳家飛來橫禍,從趙氏的態度,就可以窺見他平日的想法。而且相比於柳令襄接管家業,當時柳二爺隻要想,一定更眾望所歸。

所以,柳千億對這一切早就知情。範渺渺很失望,說道:“那你乾嘛不阻止他?那筆資金的流向不必我說,你也一定知道了,然而當今天下儲君之位已定,他所謀是冒險,是將柳家置於不顧!”

柳千億徑自說道:“他從小就和我不同,內斂至極,專注一事便心無旁騖,父親曾經暗歎,稱他若沉醉本業,必會大有成就。然而他自少年時,便一心求道,父親罵過打過,都無濟於事,最後隻好放任不管。因為我膝下隻有襄兒一個,總要外嫁,從前我常常勸他回來繼承家業,柳家遲早會是他的,所以,哪怕以前隱約知道他有彆的想法,我也隻當作不知道,甚至在知道三掌櫃聽令於他後,我還大力提拔了三掌櫃。”

範渺渺覺得不可理喻,說道:“令襄小姐並不輸於他。”從決心、能力、手段而言,哪一樣都遠勝過他。

柳千億點頭,說我知道:“看見你和襄兒齊心協力,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將家業掌管得井井有條,我最近便常在想,我是做錯了,而且錯得離譜。在他誤入歧途的時候,我就該斷然阻止,好在,現在也不算晚。我說要刪減名單,是不希望你驚動了他,三掌櫃好處理,隨意打發了就是,但是他……實話說,我這次去道觀並未看見他人。我猜他現在在京中。”

範渺渺不覺得意外,心思卻微沉。

柳千億比她更關注朝中動向,主動說道:“英王如今,已經明目張膽與太子打起了擂台,朝中兩黨分立,陛下卻一味是不管不理的態度……這些,小姑可曾聽聞?”

範渺渺不免苦笑,含糊點頭,都不用多想,導火線顯然就是晏莊那次毛遂自薦。

“像我現在這樣,腿腳不便,奔襲千裡,已經不再可能。我拿他完全沒辦法了。”他下意識拿起手邊筷子想要揀菜,到嘴邊了,方才發覺已經涼透。隨便擱下,柳千億自苦笑道,“就算小姑今夜不提,我也正想要委托小姑入京一趟,找到他。如果可以,就把他帶回來,如果他依舊執迷不悟,便斷絕他與家中的關係。”

想要勸一個人幡然醒悟,隻怕不容易,範渺渺看著他,心想,你心裡也明知道的,否則,當初就不會執意獻圖給十一皇子。假使英王事成,柳家自然幸免於難,假使不成,柳令襄與十一皇子情投意合,說不定也能免她一死。以前範渺渺並不理解他的作為,到了此刻,才發覺他是用心良苦。雖然,她對此談不上認同。

範渺渺說道:“我不能保證做得到,但我會儘力。”

柳千億說足夠了:“你小時候,父親與我常不在府上,一向留你們相依為命,後來他受了那次傷,性情大變,大約是怨我和父親不肯支持他信道。我之後找過他許多次,他都不肯跟我談,但興許你說的話,他聽得進去呢?”

範渺渺剛想向他細問柳二爺平日裡是怎樣的一個人,聞言住了嘴。從以往她翻閱過的柳銜霜的書信,從未見有柳二爺的痕跡,不免對他這句“相依為命”,心中存疑。然而不管怎樣,眼下向他打聽是不明智的,隻好之後換個人旁敲側擊。

柳千億語氣稍頓,這才想起問今日發生的事。剛才氣氛太沉重,導致談起那私情已無關緊要,範渺渺三言兩語便簡單講完,柳千億聽到後雖有些驚奇,卻沒有多說什麼,隻道:“事情解決了就好,為了省去麻煩,此後都由我出麵吧。”

柳千億說的話,範渺渺直到回到惟靜院,才慢慢回過味來。柳千億一定以為自己是顧忌流言,才退避到京城的。雖然覺得不對勁,但她也無力反駁。因為即使不是為這個男人,也是為另一個男人,實在談不上去辯解。辯解也是徒勞無用。

本來她早做好覺悟,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就當是還清前世欠他的命債也好,但柳家的事始終縈繞心中,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柳家被牽涉進奪嫡之爭,自此萬劫不複。明明她早做好了覺悟,這覺悟在此刻卻有些搖搖欲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