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葵心裡一緊,小聲問:“父親發火了?”
來人正是她的三兄薑原。他從畫舫另一側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擠在人群裡,湊近了自己的妹妹,一張眉宇清朗的臉緊張兮兮地望過來,扮出一副誇張的鬼臉,道:“發火了,很大的火。你沒事下去跳什麼舞?”
薑葵悄悄回了他一個鬼臉:“有原因的,回頭同你講。現在怎麼辦?”
薑原望了望身後,幾乎是用口型在說:“你快逃,我們替你擋一下。”
薑葵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望見父親薑承正往她這裡大步走來,衣袍鼓動,滿身怒氣,步距大得驚人,帶起袍角上下翻飛。薑巒與薑風兩位兄長正試圖攔著他,可是架不住他噴射而出的怒火。
低下頭,薑葵心道:完了。
她提劍下水台,是因為她在那位紅紗舞女的麵紗揭開之時,認出了一位故人。
在江湖上混跡多年的落花點銀槍霸王江小滿,清楚地知道,那個人出現在這個地方,一定是為了殺人。
她不得不揮劍起舞,阻止那個人的行動。
在她立於水台之上,揮出那一劍的刹那,那個人從她劍上的槍意裡讀出了她的警告,因而最終並未行事。
但是薑葵並沒有料到謝無恙會為她伴奏。
一方麵,謝無恙的下場為她的起舞提供了理由,使人誤解為這是兩人為了應對岐王奏入陣曲而進行的有意安排,從而將眾人的注意力從她身上轉移到謝無恙身上。
另一方麵,他們的合作也意味著一向不參與黨爭的白陵薑氏正式加入了太子黨,從此以後,將軍府必將卷入奪嫡之爭,再無一絲轉圜餘地。
而這必然是父親薑承所不願看見的。
薑葵幾乎可以想象父親在自己耳邊怒吼的聲音。她有三大錯處:一是未曾稟告父親就自行入場獻舞,二是在父親眼皮底下暴露了自己一直以來都在裝病的事實,三是無端掀起了一場秋日宴上的驚濤駭浪,把黨爭暗鬥推上了明麵,並且搭進了整個將軍府。
她簡直覺得自己已經罪該萬死了。
不過她仍為自己稍稍開脫:這事不能全怪她,謝無恙要負一半的責任。
若是他沒有為自己伴奏,她的獻舞也不過是一次乘興而起的拔劍起舞罷了。人們完全可以將她的行為理解為美人醉後一舞,此舞也許還會被詩人們傳成一段佳話。
如今她與謝無恙的共舞也是一段佳話了,隻不過她為此付出的代價很是沉重,也許要被父親狠狠罰上一頓。
想到這裡,薑葵對謝無恙的行為有些惱火。她偏過頭,朝對麵畫舫望過去,那個深緋色的人影正坐在人群之中,舉起酒杯,遙遙祝酒。
他沒事乾什麼下場彈琴?
而且彈得那樣快、那樣難,若非她薑葵舞技高超,幾乎就要跟不上他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