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頃遲自始至終都沒來過,他既沒有親自來看蕭衍,也沒有派人帶口信,蕭衍在長達三年的煎熬中,透過那扇逼仄狹窄的小窗子,看到的隻有漫長而無望的長夜。
再也不堪折磨,蕭衍用最後的自尊向看管的人哀求道:“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晏長老為什麼還沒有來……求求你告訴我,求求你……”
那看押他的弟子實在不忍,終於鬆口說道:“彆等了,晏頃遲早就在掌門那說過,是你勾引他的,你現在已經成了大家口中的笑話,三長老巴不得跟你撇清關係,哪有功夫管你,彆做夢了。”
“唉,都不是我說,上位的方法有那麼多,你說你何必呢?你勾引晏頃遲,就是告訴全仙門,我們門派弟子長老都心術不正,是下.三.濫的賤貨,這打的可是宗玄劍派的臉啊,掌門怎麼可能會作罷。”
短暫的安靜。
蕭衍一言未發。他靜靠在角落裡,頭深深埋進臂彎,血水順著腳跟在地上滑出痕跡,疼痛早已變得麻木,他手腳上都扣著厚重繁瑣的鐵鏈,禁錮了所有的法力。
所有的等待和期盼,在這一句話過後,潰散千裡,又像是大火過境,燒空了他的全身,隻餘下一副骨架。
晏頃遲為什麼不早點來說,為什麼不能開誠布公的告訴自己?
蕭衍咬著牙,外麵狂風卷著疾雪撲打在窗上,凜冽的風從窗縫溢進來,卻不比心裡砭骨的冷意。
他眼裡有潮水一層層漫上來,牢裡隻餘下了風在暗夜裡的咆哮。
“我沒有……我沒有勾引晏頃遲,”蕭衍顫抖著,在極度的壓製下,將哽咽都化作了一聲細不可聞的輕咳,啞聲道,“我沒有……我以為是師叔他,想要和我好的……”
“行了,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呢?”那弟子睨他一眼,隻覺得好笑,“勾引人也不是我說得,現在外麵都鬨得沸沸揚揚,宗玄劍派必須得讓這件事對外有個交代,掌門是不可能為難晏頃遲的,所以這件事最後的結果隻有一個,那隻能是你了,不過這也怨不得彆人啊,誰叫你命賤,你要是像裴昭那樣仙道貴胄,也不至於落得這個下場。”
蕭衍的手在發顫,喉嚨裡火辣辣的,大抵是賣力壓製情緒的緣故。
昔日的溫存都成了笑話,那弟子的每字每句,都是屈辱的鞭罰,抽在他的心上,將他的自尊踩的一文不值。
那天夜裡,蕭衍蜷曲在昏暗的燭光裡,失聲哽咽。
是了,自從他被關在這裡,就日思夜想著晏頃遲會來救他,可沒有,一扇昏暗的牢籠,隔開了他與晏頃遲之間所有的糾纏悲欣。
該想的,早就該想到的。蕭衍指甲深陷在肉裡,也渾然不覺。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再抬起臉時,外麵的雪已經停了,萬籟俱寂。
他凝視著外麵的灰蒙蒙的白,卻是再也不會哭了。
他的眼淚好像在這一夜流儘了,那些受過的恥辱和前情舊債統統都化作了仇恨與憎惡,讓所有感情燃燒殆儘,在心底腐爛。
他從來都不是個心懷仁慈的人,從來都不是。
……
蕭衍在這夢境的混淆裡,恍然聽見有人在喚他的名字。
“公子,蕭公子?”遠遠近近,聽不真切。
蕭衍的手失了重,滑下來,驚醒了自己,他從往事的夢魘中掙脫出來,睜眼的一霎,呼吸微微窒住。
“蕭公子……”小廝站在他麵前,輕聲問,“你還好嗎?”
蕭衍迷迷糊糊“嗯”了聲,坐起身,雙手捧住臉,又稍許閉目了會。
“蕭公子……”小廝猶豫著,似是想說什麼。
“嗯,何事?”蕭衍還沒徹底醒來,半天沒開過的嗓子,沙沙的,透著點迷離。
“外頭來人了,說要見您,掌門讓我來叫您,”小廝說,“您請跟我來。”
“知道了。”蕭衍依舊捧著臉,雙目渙散。
小廝見他不動,隻好又問道:“您還去嗎?”
“去。”蕭衍含糊應聲。
小廝躬身問:“那,我扶您起來?”
“不必,”蕭衍合著眼,迷糊地說,“已經醒了……帶路吧。”
“……”小廝不確信地看他,這神態困倦的樣子,是真醒了嗎?他伸出手,在蕭衍麵前揮了揮,想要試探。
蕭衍緩緩掀起眼皮,懶散地問道:“怎麼還不走?”
小廝聞言,趕緊去將門推開,在前麵領路:“您請跟我來。”
屋外,結界已經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消了。
蕭衍跟在小廝後麵,佯作不知地問道:“誰找我?”
“是宗玄劍派的三長老找您,”小廝說,“掌門已經先見了,他們就在堂裡等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