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忱緊了緊手心攥著的瓷瓶,這是他特意帶出來的,為二弟治腿傷的煉製的靈藥。
可他幾乎能猜到,就算他將藥給二弟,他也一定不會服下,興許還會惱怒的將藥摔碎,讓他滾出秦府。
秦雲忱決定還是先去父親書房,辦正事要緊。
這府中四處破敗荒涼,唯一算得上整齊的地方,唯有秦將軍曾經的書房,秦雲忱翻窗而入,對著那張空蕩的書桌深深叩首。
良久,他才按捺下心中的情緒緩緩站起身。
屋內黑暗,他不敢點燈,怕引起人的注意,隻能借著忽明忽暗的月光打量四周。
秦府被抄家,父親的書房雖然整理過,但書架上的藏書還有書房內曾掛著的字畫,都已經不翼而飛。
秦雲忱心情沉重,緩步走到書桌前,手指在桌底摸索著,終於在書櫃的隱秘處,摸到了一個凸起的機關,他用力按下,書櫃響起“哐當”的晃動聲,在一陣細密的震動過後,身後的書櫃緩緩向兩邊打開,露出了一個隱藏在其中的小門。
這裡是父親臨死前告訴他的秘密,父親死後,他因父親囑托之事,來過這個密室一次,但那次他來去匆忙,並未在其中仔細查看,隻依稀記得,裡麵藏有許多古籍典傳。
秦雲忱走進密室,一本本小心翻查父親遺物,可油燈燒乾三盞,他都仍舊一無所獲。
秦雲忱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重新打開密室的門,準備先離開,下次再繼續來尋找,卻沒想到,一片朦朧的黑暗中,他竟看到了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
是他二弟,秦祁安。
秦父才去世半年,秦祁安身為其子,仍在孝中,他一席白色孝衣,頭纏白色抹額,瘦弱的身體輕薄如紙片,靠坐在帶有木輪的座椅上,冷白的月光下,他的皮膚蒼白到幾近透明。
奉天從前並未有這種樣式的座椅,他身下的輪椅是秦雲忱從前為了他能行動方便,特意為他打造的,那是兄弟倆很久之前的一段和睦時光。
秦祁安怔怔看見書房中突然出現的密室,眸底滿是愕然,直到看見秦雲忱其中走出來,他緊抿雙唇,雙眸中的情緒變成了憤怒和震驚。
“秦雲忱,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秦祁安咬牙,一字一頓質問道。
秦雲忱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夜色深沉,此時應該是三更天了,他也沒想到,這位向來體弱的二弟竟然會半夜不睡覺來到這裡,他垂下眼眸,沉默的承受秦祁安的怒意。
“我竟不知,家中還有個這樣的密室。”秦祁安冷笑一聲,扶在椅畔的手緊緊攥住,發出咯吱的響聲。
“明明我才是父親的親兒子,你隻是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野種,父親卻事事都隻器重你,隻教你劍法,隻將你自小帶在身邊,甚至連家中有個這樣的密室都隻告訴你……”秦祁安的聲音喑啞,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哽咽。
當初秦母為了生下秦祁安,拚去了一條性命,許是因為這個緣故,秦祁安自生下來後便體弱多病,且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他從小的生活便是被困在這四方院中,從來沒有朋友。
五歲時,父親領回來一個大他兩歲的哥哥陪他,秦祁安開心不已,日日都要纏著哥哥陪他一起玩,可哥哥不是總有空的,他要騎馬、練劍,且哥哥在做這些事時,父親全部的目光都會被哥哥占領,秦祁安這才察覺出來不對勁。
此後,兄弟二人的關係就一路惡化,
秦雲忱對此心有愧疚的,可父親雖然器重他,但卻也從未虧待過秦祁安。
“邊關辛苦,父親才不帶你去。”秦雲忱解釋道。
至於劍法,秦祁安這具身體,連站起來都困難,又如何能練劍,這也是父親收養他的原因。
而父親不告訴秦祁安這間密室的存在,更是為了他好。
秦雲忱回憶起父親死前對他說的話,痛苦得閉上眼,他道:“祁安,你誤會父親了,父親臨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向我交代要照顧……”
“閉嘴!”秦祁安聲音尖銳,打斷了秦雲忱的話,他道,“你不僅害死父親,令他屍骨無存,還在父親喪期成婚,你不配再喚他父親。”
秦雲忱無話可辨,當初情況緊急,若他不立馬與徐將軍的女兒成親,就活不到現在了,他必須要活著……
秦雲忱道:“我會用我的命給父親陪葬,但還要再等等。”
“嗬。”秦祁安抬眼看他,雙眸通紅,眼底滿是恨意,他語氣諷刺道,“等?還要再等多久?父親已離去半年,如果你真的有心,半年前就該自裁,而不是躲去徐府,我看你根本就是貪生怕死,咳…咳咳…”
秦祁安體弱,身體承受不住這樣憤恨的情緒,他死死按著胸口,劇烈的咳了起來,這讓他本就慘白的麵色多了幾分灰敗。
秦雲忱皺眉,走上前幾步,拿出懷中瓷瓶,他抿了抿唇,斟酌一番才開口道:“這是父親為你尋來到靈藥,他沒能來得及親手交給你就……”
秦雲忱以為,說這靈藥是父親遺物,能讓秦祁安好受些,卻沒想到他的呼吸變得更急促了。
少年伸出蒼白瘦弱的手,一把搶過秦雲忱手中的瓷瓶扔了出去。
“秦雲忱,你是在跟我炫耀嗎,炫耀父親連給我送藥都顧不上,就拋下一切去救你?”秦祁安聲音發顫,眸底翻湧著嫉恨的神色,夾雜著一絲痛苦。
秦雲忱目光追隨著那個滾落的瓷瓶,眸光黯淡了幾分。
“你搶走我的父親,又害死我的父親,如今還要在我麵前拿著父親的遺物耀武揚威,你該死,你現在就該死!”秦祁安從袖中抽出一把他平時用來防身的匕首,猛的刺向秦雲忱。
寒光從秦雲忱眼前劃過,秦雲忱神色麻木,本不想躲,可忽而他想起了什麼。
秦雲忱一把握住秦祁安的手,道:“現在不行。”
他答應過大小姐,不再讓她感到疼痛。
秦雲忱反抗的動作更加激怒了本就在怒火中的秦祁安,他咬牙道:“來人。”
秦雲忱心中警惕起來。
父親曾留下一支羽衛保護秦祁安的安全,若秦祁安派出這些人跟他糾纏,他今夜就回不去了。
秦雲忱轉身想要離開,卻被秦祁安狠狠抓住,秦祁安咬牙切齒道:“你休想再逃。”
他語氣森然,眸中滿是要將秦雲忱食肉寢皮的恨意。
秦雲忱不敢弄傷他,一時間沒有掙脫,守護在外的羽衛已經闖了進來。
若是從前,秦雲忱並不懼這幾人,可如今的他,不過十個回合後,便被人擒住。
秦祁安神色陰翳,居高臨下望著伏在地上已經暈過去的秦雲忱,說道:“你不是曾因隨父親上陣殺敵,斬妖除魔得意得很嗎,聽說角鬥場尋來了隻五百年修為的魔獸,正愁找不到敵手,明日,我就讓你得意個夠。”
他說,自顧自笑了起來,像是終於出了一口惡氣。
“將他帶下去,嚴加看管起來。”秦祁安道。
“是。”羽衛首領應道,他抬手示意部下將人帶走。
秦祁安就像累了般,他閉上眼睛,道:“你們也退下吧。”
羽衛首領提醒道:“公子,夜深了,您要回房休息嗎?”
秦祁安聲音低啞,道:“我累了,想在這裡再休息會兒。”
“是。”羽衛首領沒有再多問,帶一群人悄聲退下。
自秦家空了之後,秦祁安常常這樣深夜來到將軍的書房,一坐便坐到天亮,眾人已經對此見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