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氣了。
日裡心想。
他一定、絕對、肯定、百分百的生氣了。
但這指的不是日裡自己。
——雨宮蓮生氣了。
日裡金是這麼認為的。
在嗅到隱藏在氣氛的那一絲莫名變化時,僅僅是看著對方被眼鏡遮擋住的深灰色瞳仁這一動作,這個行事作風本就大膽的少年竟不知道如何完成。
一瞬間,他滿溢於胸中的勇氣就如紮出大洞的氣球裡滿當的氫氣,呼的一下全部都湧出了身體。
「好可怕」、「對不起」、「我錯了」、「怎麼會這樣」等等的話語閃現在腦中,最終化為了難以下咽的硬塊,伴隨愈發沉重的呼吸一並擠進了食道,然後掉落入仿佛在抽搐著疼的胃的底部。
如果能有如果,即將時間回調,那麼日裡肯定要去往自己產生想要捉弄三島一番這一想法之前。
因為即使是腦袋靈光的他怎麼也想不到,僅僅是那用於烘托氣氛的話語會帶來如此猛烈的精神衝擊。
或者說——
他為什麼會忘記呢?
忘記雨宮蓮是少年犯的這件事。
即使對方現在的特殊身份絕大部分原因是受到歹毒之人的誣陷,但那些由於事實扭曲產生的傳聞導致的懷疑卻常伴在他的身邊。
於是,這是日裡第一次感覺到那過分強烈的稀罕情緒。
——他在害怕雨宮蓮。
然後,又因為這單純的負麵感覺,他才會腦子一熱做出了那一行為。
“快攔住他——”
不知道是誰喊了這急促一聲,於是原本還坐在沙發或長凳上的高中生們一窩蜂往目標湧去,瞬間便將以眨幾下眼睛表示疑惑的日裡圍了起來。
“啊、阪本——你踩到我腳了!” “對不起!”
“等等——彆推我、好疼!” “抱歉我沒注意到——”
在這莫名其妙混亂的局麵下,雨宮率先把本次特殊行動的目標——內藤高二生的手機奪了過來。而因為體型處於眾人末端並沒有深入的三島果真眼精,當一瞬瞧見怪盜團團長的動作後立刻便往對方身邊湊了過去。
“刪除——快!刪除!” 他這樣喊著,又忍不住抬手在空氣中比劃著好似指導雨宮,“千萬彆劃到其他版塊——對,就那個右上角的垃圾桶圖標!”
雖說情況緊急,黑卷發高中生的動作倒也沒有先前那樣急促。他就是單純在屏幕上點來點去,然後抬起頭來:“搞定了。”
“呼——” 回答雨宮的是大家那發自肺腑的感慨。
而雙手都被摁在大腿上,肩膀也被牢牢壓著導致全身於長凳上不得動彈的日裡,在這一時刻很是遲鈍地再次眨眼。
“你們刪掉也沒用啊。” 他說,“因為那上麵有太多梅吉多的懸賞了。”
在周圍人疑惑又驚訝的表情下,三島也像是想起什麼地點頭:“對哦。”
“對什麼啦——”
伴隨他者的吐槽,今日的討論便以很難想象但也可以接受的結果作為了收尾:
雖說還未得出對付黑客組織的計劃,怪盜們也至少懂得了對方是多麼一個稱得上“臭名昭著”的對手。
因為——
“這懸賞是不是卡了啊?” 在用著日裡的手機刷新那一特殊網站界麵時,阪本忍不住說的這一句居然得到了大家的讚同。
“很有可能。” 喜多川點點頭,然後伸出食指在屏幕上點了點,“一,二,三,四……”
“太好了。”
在數到七這一奇數時,這洸星高二生莫名滿意地笑了起來:“不是八真是太好了。”
“啊?” 聽到這話,高卷忍不住了疑問,“為什麼說不是八真是太好了?是因為數字七代表的那些特殊意味麼?”
“都不是。” 喜多川這樣回,“因為一頁就已經有超過五份懸賞,而關於梅吉多的若是超過了七頁——也就是三十五份的話,這就比怪盜還要有人氣了啊。”
“……你說得很對。”
梅吉多居然是這麼眼中釘的存在嗎——?!
於是,在這驚訝與不解的情緒下,那一天下午短暫的會議就此結束了。
大家又是互相道彆,然後回到家中休息。
但當日裡從三島那拿回自己的手機,並且跟隨其他人往盧布朗門口走去的時候,屬於雨宮那一聲平淡的道彆又讓他回過頭來。
“之後再見,金。” 對方是這樣說的。
甚至他的表情也是一模一樣的平淡。
當然,這其實很正常,因為在日常生活裡這秀儘的二年級轉學生也總愛擺著如此冷靜的態度。
可是,日裡卻不這麼想。
見到此景,他隻好勉強彎下眼角笑了起來:“好、好的,ハス!”
而在說完這話倉皇離開的動作發生之前,日裡一直死死抓著門把手那早已泛白的指關節暴露出了他內心真正的情緒。
於此之後,這一向來靠著直覺行動但又會仔細規劃的機靈少年,終究還是不敢回想起今日發生的事。
那一晚睡覺前,他甚至還得不停刷著積攢已久那雨宮專屬相冊,才終於感覺到一絲困意——
匿名:「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在發覺手機屏幕頂部彈出這樣一條消息時,日裡下意識挑起左眉毛。
但很快,他又將消息劃走,繼續回到存在著滿滿當當黑卷發少年照片的特殊界麵,然後開始了自己輕鬆愉快的暢遊——
匿名:「要是你故意不回我消息,我就去報警。」
Goldfinch:「?」
匿名:「。」
於是,在日裡那“要是報警能抓住我你倒是早點報啊”無奈吐槽下,這場內容稱得上奇妙的網絡聊天就此開始了。
Goldfinch:「什麼事?」
他以這一誠實疑問作為起始點。而對方的回複反倒讓自己看不懂。
匿名:「?」
匿名:「不是、」
匿名:「這就忘了?」
匿名:「您還真貴人多忘事呢。」
Goldfinch:「?」
捫心自問了一下,日裡認為自己目前確確實實遺忘了的也就唯一一件事——雨宮身為少年犯的這一事實。
但無所謂,反正他在意的也隻有那人。
Goldfinch:「對,我就是忘了。」
匿名:「還真理直氣壯起來了耶。」
Goldfinch:「 I_I 」
匿名:「 I_I 」
看著對方明顯是抗拒主動說明所謂日裡遺忘之事的態度,內藤高二生歎了一口氣的同時退出手機相冊,然後終於把心思放在了對話上。
嗯……首先從這家夥、也就是阿裡巴巴(佐倉雙葉)的身份開始吧。
他這樣思索著。
然後待到記憶從因為懷疑咖啡店老板而開始調查並且跟蹤對方,以及聽見那包含極大隱私的對話後開始的另一行動,還有抱著一擊必殺的心態往佐倉宅郵箱裡丟入所謂威脅信等等這些關鍵時刻穿梭著,終於到了一個稱得上雜亂無章之絲線終於根根排列完畢的程度後,日裡這才“噢”的一聲皺起眉。
Goldfinch:「盧布朗一樓的竊聽器是你放的吧?」
匿名:「唔喔喔喔喔喔」
匿名:「大忙人終於問了,我好感動!」
Goldfinch:「……」
Goldfinch:「不打自招了?」
匿名:「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