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十日,距離日裡金試圖引導明智吾郎掉入陷阱的第二天。
這個陷阱是成功了,因為前者發覺到後者的行蹤開始向特定的地點靠近並出現徘徊的情況。
可在對於明智吾郎此人的全部情報上,日裡金卻難得遇到了阻礙。
因為不管怎樣調查,他都覺得這份任務沒法如所願的結束。明明他確實能輕鬆了解到目標的身世和生活,可一旦想要深入下去,將對方的關係網和交際圈進行合理的擴大同時對浮出水麵的對象進行必要的了解時,總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阻礙著他的行動繼續下去,使得他不得不停留在原地。
具體的表現便是不僅雇傭的私家偵探委婉罷工,情報販子也搖頭拒絕,連網上都撈不著相關的信息,甚至自己幾次走在大路上都感到莫名目光在緊隨身後。
常常被彆人用來借刀殺人的桐穀那或許還有什麼遺漏點,但畢竟他早就被怪盜團給悔改,並就此試圖金盆洗手了,日裡也沒法再從他那獲得什麼有用的東西。
所以,除了知曉明智的確在試探日裡有意道出的殿堂關鍵詞外,關於這個異世界殺手的更多信息實在是沒辦法知曉。
有那麼一瞬間,日裡隻覺得要是自己也有自由進出他人認知世界的能力就好了。
如此神奇的異世界導航APP......既然都有八個人(那隻貓不需要)擁有它了,為什麼不能再多加他一個?
明明他在金城潤矢的殿堂和澀穀車站的印象空間表現得那麼好,怎麼就無□□到自己覺醒所謂人格麵具的能力呢?
他無法理解。
對於本就不能用科學依據證明其存在的異世界導航APP、殿堂和人格麵具等特殊事物,日裡隻能將自己一直被排除在外的理由歸為唯一的一個:他運氣不好。
但也是這樣運氣不好的人,卻能誕生保護扭曲欲望的殿堂,這可真是......
實際上,日裡並不知道自己身上那些所謂「輪回」的秘密。即使這能力出自他身,他也完全不知曉。因此他才會對奧村春那番言論感到疑惑和不解,卻也隻能停留在這一層麵上——
他當然認為自己活得好好的,還活得很幸福,為什麼會有不認識的人跳出來指著自己說自己不是死了嗎?
對於這問題,日裡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沒有為此煩惱。
畢竟他那保護雨宮的計劃還在繼續進行,若是為了自己莫名奇妙的離奇人生而停下腳步,倒是適得其反了。
而且......
日裡無法接受另一個自己的存在。
自從他明白異世界的概念,並且發覺自己似乎在被他人操縱時,他就開始憎恨誕生於自己扭曲欲望的「日裡金」。
他們怎麼會是同一個人?
——明明他們都拒絕共享雨宮蓮。
每當日裡與他的ハス約會時,內心就會有個聲音在嘲諷著他,說他隻是個沉浸於虛構幻想的蠢貨,還試圖讓他相信他身處的世界是遭到操縱的棋盤,並非絕對美好的存在。
一旦日裡開始反擊對方,那個聲音隻會重複那一句話:「我不是你,我也不是一個供人笑話的白癡,我的蓮更不會是他人施舍的玩具。」
也是因此,並不被異世界導航APP眷顧的少年這才懂得另一個自己的存在。
——他和他的陰影顯然水火不容。
日裡基本不叫戀人的本名,另一個日裡卻堅持叫本名,就好似他們本就不一樣,並非同一個人。
所以,日裡其實不僅排斥內心的自己,也希望內心的自己死去。他覺得對方擋自己的道了。
他當然知道被悔改後的人會是怎樣的一副丟臉模樣,他們都會哭得稀裡嘩啦的同時向被傷害的人道歉,然後主動伏法以此懲罰自己,就好像這樣一定能彌補彆人失去的一切。
但這不要緊,畢竟隻要能達到消滅他的陰影的目標,日裡認為稍微把和雨宮坦誠相待的環節挪前一些倒也無所謂。
即使雨宮可能會因此而受傷,甚至瞧見他隱藏的本性,那也沒關係,反正他都會如對方所願,被「悔改」然後變好。
日裡就是如此自信,也如此自傲。
他顯然認為他和他的ハス之間的感情是雙向的,他們互相深愛,所以出現此刻的情況也無傷大雅。甚至他還在期待——
被怪盜團悔改了之後,他是否就能完全變成雨宮想要的那個友好的日裡金?
因此,在十月三十日的下午,被戀人邀請到澀穀的家庭餐廳時,這個與憂鬱內在不相符的狂妄少年難得有些煩惱。
第一是明智吾郎的事,第二便是......
他好像從沒想過雨宮要是因此跟他分手的結果。
是哦。
萬一ハス忍受不了他的本性,以及另一個他的挑釁,然後在將他悔改之後以分手作為自己給予他最大的懲罰怎麼辦?
他根本不敢想象。
因此日裡突然害怕見到現在的戀人。
於是在他收到從雨宮手中遞來的那張卡片時,他難得感到了無比的驚慌。
這份情緒不知是緣於卡片上冷酷的話語,還是無法想象的未來,總之,它完完全全讓日裡臉上的微笑變為毫無掩飾的呆愣,然後是緊繃的敵意。
那一瞬間,他似乎聽見了來自內心那另一個自己的嘲笑。對方一開始是嗬嗬低笑,然後伴隨難以遏製的激動,開始爽快的哈哈大笑,最後甚至喜極而泣,緩緩抽噎了起來。
「Perfect!」花園的主人借用了現實的自己曾經的感慨。
而這並不是擊垮日裡看似無所謂的內心的一擊。
真正打敗他的是雨宮在起身離開時,突然湊到他耳邊說出的話。
“我全部都知道了。”對方輕輕地開口,尖銳的內容又刺破宛如在纏綿著的氣息,“你對我做過的那些事情。”
“啊?”
明明心裡想的是雨宮知道了也無所謂,可日裡卻還是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瞧著距離極儘的戀人的臉,但對方的動作很快,轉眼就直起腰,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現場。
在這之後,日裡坐在位置上吃完了先前點的蛋糕,也收拾著走掉了。
而那張來自怪盜團的預告信,自然是被他好好放在了書包裡,就夾在明智吾郎和其他人的資料之中。
它出自雨宮一人的手筆,卻能絲毫不被他們關係影響,冷靜且完整訴說了對目標的評價——
「無情地利用他人之希望,狂妄地踐踏道德之尊嚴,卻又迷茫地陷入存在之意義的憂鬱大罪者,日裡金先生,你堅持所謂的幫助與保護,其實皆為掩飾冷漠本性的借口。因此我們決定,徹底摧毀你那長於無辜者血肉的花園,並將你那扭曲的欲望焚燒殆儘。」
「心之怪盜團,參上。」
就此,花園殿堂的秘寶終於顯形,變為它本該就是的模樣——日裡金扭曲的欲望,同時也是他的陰影的全部——放置於左胸那顆跳動的心臟。
也是這時,擁有一雙金眸的青年才停止了對另一個自己的嘲笑。
事實上,他現在很幸福,幸福得不了。
因為他終於擁有屬於他的雨宮蓮了。
……
預告信使秘寶顯形的時間僅為一天,所以當得知團長完成了他的任務時,所有的怪盜團成員早已在整個東京對應於花園最核心區域的地點,也就是內藤高中的校門口集合了。
在他們通過異世界導航APP重新進入湖心花園頂端那漂亮的平台後,率先映入眼簾的自然是湛藍色的晴朗天空,接著便是出現於大片藍紫色的花朵之間的綺麗青年。
“你們果然來了。”陰影日裡對麵前出現的人們微笑道。
此時的殿堂主人雖說還坐在長椅上,整個人已然和先前瞧見的那副病弱模樣不同,變得格外的活力滿滿,甚至稱得上興奮不已。
不知何時,在他的腿邊還倚靠著一條奇特的長棍。它看似有一米多的長度,棍身由漆黑金屬打造,整體細又明亮,而頂部為鷹頭的形狀。
很顯然,這是一把手杖。
它的作用便是支撐起花園主人那大病初愈的身體。
“感謝你們的預告信,我的腿已經沒事了。”這樣說著的青年右手持杖,然後借力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雖然他的動作還是令人擔憂的搖搖欲墜,可出現在臉上的喜悅卻並不像是偽裝。因為就如他所言,實際上不隻是他殘廢的腿終於康複,而是他藏於左肋骨後方的器官怦怦跳著所以讓他的身體再次煥發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