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
“就像你和你的同伴們隻是想要改變糟糕的生活,拯救無辜的人才會去當怪盜,我也僅僅為了改變這個糟糕的世界。”
“隻是一點也好,隻是一個也罷,我都會用我苦心研究的認知訶學去幫助所有深陷內心苦痛之人,帶領他們走向美好的新生活。”
丸喜的態度看起來很認真,完全不像說謊。
而他接下來說的話也同樣出自這副誠懇的模樣。
“當心你的戀人,蓮同學。”他聲音清晰道,“你要當心你那個名為Gold的戀人。”
“作為你的同伴,我不會故意去說你在意之人的壞話,去故意挑撥你們之間的關係。但作為你的心理老師,我希望你能把我接下來的話聽進去。”
這也是丸喜一直以來都想對雨宮說的話。
即使尷尬地目睹過怪盜和對方戀人的小遊戲,也更尷尬地從怪盜口中聽到所謂「我家狗很讓我煩惱」這種話,可他的確不想做一個無情、冷酷和情商低的傻乎乎成年人,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想法就去欺負身負重任的少年。
但既然從芳澤那反常的行為舉止和再次表現出的焦慮與痛苦,甚至是雨宮在提到「狗」那時候明顯是迷茫和不知所措的模樣,身為比他們不管是年齡還是閱曆都要大一些的老師來說,他絕對不能忽視掉這一點——
“一個敢於直接撕開彆人傷口的人即使心腸不壞,可這樣的行為無異於明知故犯。”
「尤其是在他這一係列的行為僅僅是為了你才做出的時候。」
不過丸喜肯定不知道補充的這一點就對了。
但要是他知道了的話,那麼他的話肯定不再會像上麵說的那麼委婉。
當然,也沒有下麵這樣如此「獨特」。
因為它們其實來自那一個已經消失在世上的憂鬱青年,他未曾開口向和神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說過的想法。
「一個總將撕開彆人傷口的殘酷行為冠以愛之名,還毫不猶豫連帶著將你推向崩壞的深淵,這樣明知故犯的人絕對會是個極其危險的人。」
「因此,彆跟他提什麼“管教”、“看護”和“陪伴”所謂冠冕堂皇之詞。這隻會讓他認為有機可乘,還能繼續在你的愛之草地上繼續踐踏,直到所有的一切儘數毀滅。」
「而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也很簡單。你隻要砍掉他的手腳就好了。」
「是的。砍掉他的手腳吧。同時也要刺瞎他的眼睛,縫上他的嘴巴,捅破他的耳膜,剪光他的頭發。」
「等到你鎖住他的脖頸,將已經是個廢物的他抱在懷中時,他絕對不會記恨你,也不會在內心無聲辱罵你或是懷疑你。」
「他一定知道這是你愛他的行為,並為此心甘情願依偎著你,去用殘破的皮膚感受你的體溫。」
「為什麼?」
「——因為他就是為你而生,是你完完全全的所有物啊!」
「我會為了滿足我自己而毀壞花園,獻上生命隻為目睹神一瞬的尊容,但我也不會真正去殺掉你和你的同伴,因為我做不到。」
「他的意誌在侵蝕著我們,在滲透著我們,在超越我們。」
「終有一天,我們都會為了他而行動,再也沒有所謂的自主可言,無數個靈魂終將融為一體,而目光再也無法分散。」
「偷心是沒有用的,不管是物理上還是心理上。」
「我恨你,雨宮蓮。」
「因為我會愛你,永遠地愛你,忘卻時間地愛你,不顧一切狂熱地愛你......」
「我們會以為了奔向你而誕生的身軀前進。」
「——即使是你也無法讓我們停下來!」
......
丸喜的話是這樣說了。
雨宮也根本沒有讚同他。
這個怪盜隻是搖搖頭,聲音依舊平靜:“您不需為我擔心,我很清楚金的為人。”
“而且,我從未覺得自己身寄虎吻。”因為不想直白去跟老師說明情況,他難得用了個形容。
此刻,雨宮說著又將右手置於胸口,顯出一副溫和的模樣來。
“以前的我或許會有些懷疑,可現在,我覺得他自有分寸,絕不會做讓我討厭的事情。”
擁有了自己除去父母外重要之人的怪盜輕聲道:“我相信他,他也在相信我。”
當然,雨宮可以直接跟丸喜表明他們之間的複雜關係,以及那上下分明的食物鏈,讓對方隻能歎著氣去接受現實。
可想一想,畢竟怪盜團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因此為了照顧明顯就是因為實在是渴望完成自己夢想使得變得有些偏執的老師,他選擇少說幾句,以大部分都能接受的方式去回複對方。
而此時,畢竟雨宮的話也說到這裡,丸喜若是不接受反倒還要堅持原先的想法,那才真叫一個不禮貌。
所以,不管怎樣,這十一月十八日屬於師生倆在心理輔導室最後的交流,還是以一個比較和諧的氣氛結束了。
......但他們互相的秘密都挑明得差不多,搞得關係又有點奇怪就對了。
等到下午放學的時間,身為怪盜的雨宮自然是急匆匆趕去了國會議事堂和同伴們集合,繼續向著獅童的秘寶進發。
至於丸喜身上的能力,他其實是想等到一個合適的時間再跟他們講述。再加上芳澤的情況也沒什麼大礙,麵前又有更緊要的任務,所以他暫時把它隻告訴了那一個人——日裡。
隻不過這版本是怪盜在省略掉關於他的那部分才告訴他的。
然而也是包含如此爆炸性信息的內容:「丸喜可能有persona」、「是他讓堇變成霞的」、「他目前對我們沒有威脅,手機裡也沒有導航」使得雨宮的戀人都要驚得忍不住揪頭發。
——「就算他沒有導航他能在現實使用人格麵具也很怪異啊芳澤沒有殿堂吧!」
就是這樣。
很顯然,日裡貼心地考慮到了怪盜不知為何沒考慮到的東西。
——「可惡的微笑四眼!他一定是用眼鏡刷了ハス的好感才會讓ハス這麼放心他!」
是的。
很顯然,即使才和丸喜見過幾次麵,日裡已經習慣性也給這個總是笑眯眯著看起來很溫和無害的男子起外號了。
——「乾脆哪天我也去買個平光眼鏡戴戴看好了......」
好吧。
很顯然,日裡的思想又開始往奇怪的地方偏移了。
但不偏移不行啊。
他現在已經被徹底悔改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直接就在電車裡跳起來揪著微笑四眼的衣領去質問對方了——
我們暫且不提以前的他究竟是不是這麼一個暴力的逆天家夥,竟然會在眾目睽睽下的電車裡對一個手無寸鐵之人民教師乾如此可怕的事情。
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十一月十八日的這個下午,日裡和丸喜在同一輛電車內。
或者說,因為要跟蹤丸喜,日裡跟往常一樣和對方搭乘上同一輛電車。
至於目的地嘛,無非都是那幾個:丸喜的家、丸喜的學校、隨機某個店鋪或是病人的家。
隻是幾天的觀察,日裡都搞懂丸喜在離開秀儘後的行蹤如何,甚至是生活品味如何了。而在電車在軌道之上搖動幾下時,他以身高優勢越過麵前存在的上班族和學生們,探究的目光就這麼毫不偏移地落在那個低頭讀著書的微笑四眼。
根據雨宮的話,對方肯定是知道有人在調查自己,但根本不知道那人並不是自己的學生而是彆人。但認真想了想,日裡還是選擇壓低帽簷,暫時也低下頭去假裝聽著隨身聽裡的歌。
隨身聽正在播放Pink 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
這首歌很多時候都被人說前奏過長,因為直到人聲響起時起碼要花一分半的時間。
但也是所謂「冗長」之「前奏」,那在男女一陣對話後緩緩響起的十二弦吉他之聲,卻足夠這輛滿載著無數歸家之人與忙碌之人的電車,迅速地從鋼鐵林立的城市開向了稱得上深淵之怠惰的監獄。
沒錯。
怠惰的監獄。
那個集體無意識存放的場所,所謂全部人的殿堂——「印象空間」。
電車是何時到那的?怎麼到那的?為什麼會到那?
沒有人知道答案。
因為這輛電車載著的人停在印象空間的最深處時,裡麵隻剩下那唯一被選中的兩人,再無其他生命的存在了。
以及......這兩個被選中的,知道唯一真相的人,真正一直保持清醒的隻有丸喜拓人了。
或者說——
在聽到麵前那巨大的金色之聖杯以低緩的聲音開口,為屬於他們的對決即將掀開帷幕之時,率先爭奪到了反應的機會、同時也是唯一一個明了自身能力的人,就是丸喜拓人。
而在將少年完全吞沒於由無數觸手構成的黑色牢籠之中後,這個本就打算要反抗現在所處世界的男人,還是忍不住跟隨內心升起那澎湃的喜悅與激動,如此開口:
“——來吧,新世界!”
十一月十八日。
一切改變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