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美麗新世界(一)(2 / 2)

“......”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

杏突然在午休時間找上她的兩個男性朋友,然後衝他們傾訴自己莫名其妙的桃花運,其實也就是為了那一個。

“明明都是一見鐘情,可是你們的感情發展得就很順利,完全不在意都是男生的這個條件限製呢。”

在發出如上的感慨後,杏終於吃上今天的第一口午飯:“而且,一談就談了差不多八個月什麼的,好厲害啊。”

“那你會接受摩納先生的告白嗎?”聽到這話後,蓮很疑惑。

結果杏的態度要比話語更堅決:“我不要。”

“起碼得先弄懂他那個奇怪的嗓音和名字緣由吧!”她突然又補充。

“好吧。”對此,蓮隻能點點頭表示了解。

而這一期間,金一直是笑而不語的狀態。

但他肯定不是個啞巴:“總之不管怎樣,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哦,杏。”

“畢竟你也說了,這個摩納先生是個成年人,還主動說自己不想讓你這個未成年人感到困擾什麼的,想必他完全知道一個高中生的心智會是怎樣的吧。”

“所以,下次如果他的言行舉止又讓你覺得匪夷所思,那就繼續來找我和蓮,或是誌帆同學商量吧。可千萬彆憋在心裡,認為自己可以想明白哦。”

很顯然,金的話真的很真誠,真誠到杏都為此忍不住臉紅了。

“肯定的啦!”但她回答得很果斷,“我是什麼人嘛!”

杏是什麼人其實也很好猜,因為她就是這麼一個簡單而純粹的女生,會為了情感上的煩惱來向朋友傾訴。

至於金,他當然也是一個簡單而存粹的男生,隻是比起杏以及大部分同齡人來說,行為舉止都顯得稍微成熟了一些。

可就是這「成熟」嘛,在蓮的眼裡肯定是「可靠」。

對於他來說——金,他的男朋友,一見鐘情的同學,的確是一個簡單而存粹,又非常可靠的人。

蓮還記得,在他從靜岡轉學到東京,剛站在秀儘的這個教室講台上那一刻,就像是命運一般——

從窗外吹來的春風使得窗簾肆意飛舞著,突然遮住了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少年,使得對方在身邊同學的友好偷笑聲之中一臉無奈將窗簾用左手攬住。

而就在他下一秒手臂使勁,接著將這些有些惱人的紗布一口氣往左邊扒開的那一瞬間,他立即就墜入了深灰色的海洋之中,與剛才川上老師介紹並去往她指定的座位前的轉校生四目相對了。

雖然那時候,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樣的呆愣,可在無人知曉的內心之中,所謂命運的齒輪就這麼開始轉動。

下午的課照常結束了。

為了陪蓮辦事,金又請了一次社團的假。

他們並肩走出了校門,剛好遇到共同朋友之一的龍司。

因為贏了和其他學校的友誼賽,田徑部的成員們在老師的主張下要去銀座聚餐。而畢竟龍司是部裡的主力,蓮和金又是他的朋友,於是他的隊友們還邀請他們一起去吃個飯。

對此,蓮和金肯定是委婉地拒絕,然後向這些興高采烈的人揮手道彆著,又如早晨來到學校的路線那般,原路返回著去往了四軒茶屋。

實際上,蓮並不是打算這麼早就回家(佐倉宅),也不是打算跟金在家附近的室內棒球場約會。

他隻是單純為了即將到來的周末出行,向惣治郎詢問過後得到允許前往那一個地方——

惣治郎準備要辭職不做公務員了,因此他特地在四軒茶屋租了一個地方,想要專門拿來做咖啡店去安安靜靜地熬咖啡。

而剛好,他前幾天打算收拾了一半那家店的閣樓,發現上麵有一輛原主人不要的單車。

它剛好就符合蓮的要求——過幾天,也就是四號周日,他被一個朋友邀請著要去代代木公園騎行。

不過嘛,明明那個朋友其實跟杏還有龍司一樣,都是他和金的共同朋友,可因為對方和金的關係實在是稱得上「冤家路窄」,所以很多時候金可不會把對方當成朋友看,反倒是「廢話很多的炫耀鬼」。

實際上,就是這個廢話很多的炫耀鬼不止邀請了蓮,其實也邀請了他。

但畢竟他家裡確實有適用於出遊的單車,才不會像蓮這樣糾結於是該買倆全新的用著還是姑且找個二手的用著。

總之,在一號的放學後,蓮帶著金去了惣治郎租下來的小店裡,正巧和還在打掃一樓的對方相遇。

然後於臨時監護人的示意下,他們一起上了樓梯,來到一個灰塵撲撲的窄小空間內——咖啡店的閣樓。這裡擺滿了好多東西,比如惣治郎裝修要用到的器材,原主人剩下的廢品,還有位於角落的一輛單車。

它僅僅是一輛屬於普利司通的城市休閒代步車,除了單車該有的性能特點外便再無其他,連顏色也是常見的白色車身黑色車座。

不過嘛......能用就行,完全不寒磣,還省去了買一輛全新單車的錢,所謂何樂而不為呢。

“咳咳、咳咳咳!”

但這個堆滿物品的閣樓上的灰塵實在是太多,搞得他們隻是把單車從原地挪出來一些,就感覺自己已經滿臉灰了,甚至使得金忍不住在打了個噴嚏之後突然咳嗽了起來。

聽著對方突然急促的呼吸,蓮其實有點擔心:“要不你先下去一樓緩一緩?我一個人也能把單車抬起來的。”

“不、不用!”金還在堅持,“完全不打緊,隻是小問題啦。”

他說著穩好呼吸,然後又把手放在單車的車頭上:“走吧,先把它拿下去。”

既然金都這樣說了,蓮也不堅持,自然是點點頭同意的同時也把手重新放回單車的後方,準備要和對方一起把它抬往一樓。

可就在這時,因為他們沒控製好腳步的大小,剛好使得單車的後輪胎撞到了一個堆滿了書籍的箱子身上,導致處在小山最頂端的那些東西立即傾倒,立即散落在鋪滿灰塵的地板上。

麵對此景,這兩個高中生隻能對視一眼,然後苦笑著彎腰去收拾由他們造成的混亂。

而在拾起一本又一本書籍時,僅僅是瞥過它們封麵上冗長而沉重的標題,蓮立即就辨彆出這些一定是惣治郎會看的東西——至少是曾經,畢竟也不是哪個嚷嚷著要退休的大叔會整天埋頭苦讀關於哲學、社會和管理方向的書籍。

可是......

當蓮的手指頭觸碰到躺在自己腳邊的一本小小的書時,瞧著此物全黑的、毫無封皮和標題的外表,他又忍不住感到疑惑——這本看起來像是筆記本的物品也會是惣治郎的嗎?

雖說內心是在疑惑,但他的動作也很快。

蓮的手指已經放在了小小的筆記本那黑色的外皮上,正準備發力將對方從地板上拿起來。

然而,就是在這時,他身邊的那個人的動作比他還要快,僅僅是一瞬就撈起了那本無名的書,然後將它猛地舉在了眼前立即翻開——

金在讀它。

可,為什麼?

“金?”回過身來的蓮出聲問。

但對方並沒有回答他。

金隻是無聲地讀著麵前這本書,以屬於書頁被翻動的沙沙聲代替了話語。

而就在蓮看向他的那一瞬間,從蓮所處的斜側方所謂視角看過去,也僅僅是一瞬,同樣是無名筆記本被拿起的那樣一瞬——

金在瞪著它。

金在以一種蓮從未瞧見過的表情讀著這本書。

金根本沒在蓮麵前顯露過他的這副模樣——他同時皺著眉和鼻子,牙齒狠狠咬著下唇,紫紅色的眼睛裡滿是凶狠的情緒,彷佛像是紀錄片之中被同類雄性冒犯到領地的動物之王一般,注視著手中的無名筆記本。

......

說實話,蓮被嚇到了。

因為被嚇到,他下意識就開口又叫了對方一聲:“金?”

而這一次,他得到了想要的回應。

“啊。”隻見金眨眨眼,在收回眼神的同時麵部肌肉運動著,最終熟練地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

“怎麼了嗎?”他反問蓮,“你怎麼突然叫我?”

聽到這話,蓮有些詫異:“是你一直看著這本書不說話,我叫你也......”你也沒有回我。

“有嗎?”金顯得很疑惑。

他甚至向左歪了歪腦袋。

“那真是抱歉,我那是太驚訝啦。”金說著又嗬嗬笑了一聲,“因為它上麵什麼都沒有,我還以為會是惣治郎的日記本呢。”

說到這時,他還配合地將手中攤開的無名之書遞到蓮的麵前,讓對方一眼就能瞧見其中的秘密——

它上麵確實什麼都沒寫,是完完全全空白的模樣。

可既然如此,為什麼金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呢?

還不等蓮內心的疑惑變大,被對方惦記著的人率先站起身來,然後先是拍拍膝蓋上的灰塵,又將手中那本書隨意地放在原先放著的箱子上。

“總之,既然書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咱們就繼續抬單車下去吧。”

在以這句話開口後,金又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個微笑很溫和,很友好,也很美好。

它如往常一樣,來自蓮所認為的簡單而存粹,又非常可靠的那個人。

因此,蓮在快速眨眨眼後,還是接受了那莫名發生的小插曲,然後對麵前的少年點點頭:“好。”

他似乎永遠都不會知道,實際上和他共處閣樓的男朋友內心是多麼的想讓剛才那本書被毀掉。

被火燒、被水淹、被土埋......這些都不夠。

起碼得把它一頁一頁地撕下來,然後再一頁一頁地裁剪成無數個碎塊,以這樣的模樣一塊一塊地丟在某個不知名的垃圾箱內,讓它們最好永遠都不能相見,也不能得知對方的所處地,就這麼遙遠的、瀕死的、孤獨的互相掛念。

不然......

遲早有一天,蓮一定會看到於它上麵出現的那句話。

它會以娟秀漂亮的字體書寫著,並且一下又一下地用力畫著,彷佛絕對要將內容深深刻在頁麵上——

「你、」

「在、」

「那、」

「裡、」

「嗎?」

它宛如詛咒一般刺穿靈魂。

「——你在那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