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的目光不知為何在蓮和堇的身上不停流轉著,直到堇發現了這個情況,然後當機立斷地抓住霞的手腕。
“等等、堇就一句話——”
“總之我們走了再見!”
就這樣,這對雙胞胎姐妹一眨眼便從蓮的眼前消失不見。
而不想遲到的蓮,自然是也邁開腳步,向著秀儘教學樓小跑著前進。
可就是如此一個本該是平靜無比的周一,卻因為某人的到來,變得再也平靜不下來。
換句話說,那便是——
在迅速拉開教室的後門,然後往室內走去時,蓮突然像是觸電一般的愣在原地,以抓著門框半開著門的姿勢瞪大眼睛。
“這怎麼......”他彷佛喃喃自語著。
而這句疑惑很快就被他人興奮和快樂的話語吞噬得一乾二淨。
那些圍在了二年D班靠窗後排角落的同學們在聽到開門聲時,立即便回過頭來,然後衝似乎是姍姍來遲的人開口。
“蓮今天怎麼這麼慢哦?”
“雖然你和金坐得近也不能總是上課開小差吧,哈哈。”
“難道蓮已經知道金會回來,所以才不急不慢來學校——不愧是蓮!”
就如蓮的同班同學們所言,現實突然大變樣了。
在他們的眼裡,已經消失了四天的金終於在第五天從醫院歸來,還不打一聲招呼,突然就出現在座位上。
並且很顯然,他根本就沒有通知到他的男朋友蓮,導致對方獨自一人來到學校,還因為瞧見他而愣在教室的門口。
但是吧,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至少金回來了,沒事了,不就足夠了?
——蓮根本就沒有這樣想過。
他一直都在感受內心這股洶湧的火焰。
它自蓮一瞧見坐在座位上,被同學們包圍的金的那一刻,便猛地躥起著變大變高,絲毫沒有預兆。
——金根本就不是原來的金。
他們難道都沒發覺嗎?
這個金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還改變了原先的內搭校服,大敞著外套,即使安靜坐在位置上都無法掩飾身上那股成熟而危險的氣息。
甚至在因為快要上課,四周的人們都立即散開時,給了蓮一個非常不好的印象的「男朋友」還能不緊不慢改變坐姿,以手撐桌的同時微微偏過腦袋來瞧著自己。
“你不想上課嗎?”他這樣微笑著問蓮。
“......”對此,蓮隻是保持沉默。
然後在第一節課的任課老師宇佐美到來之前,他終於還是走進教室,坐在了金前麵的位置上。
整節課他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蓮也根本沒打開過一次手機。
他隻是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發地聽著課,還試圖催眠自己進入學習的狀態,不要去想太多。
可是,畢竟那可是金。
就算他再怎麼去無視對方,再怎麼去懷疑對方,那人可是他的男朋友,是他喜歡甚至愛著的家夥。
因此在第一堂數學課的課後時間,蓮還是深吸一口氣的同時將頭往後方轉動著。
“哇啊,金你這家夥一回來就是這麼勁爆的打扮嗎?”
但很可惜,此時率先開口的並不是蓮,反倒是蓮的同伴朋友杏。
這個大大咧咧的女生一下課就從位置上起身,然後走到了金的身邊,立即便將周遭來自其他人的目光給擋住,同樣也把他們想向目標搭話的想法打斷。
“我這穿搭很奇怪嗎?”聽到杏的吐槽後,金嗬嗬一笑著反問。
而他下一句又顯得奇怪:“我可是儘力去扮演高中的自己,所以穿上大家都喜歡的衛衣和牛仔褲呢。”
然後,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衛衣和牛仔褲當然是很普遍的搭配啦。”杏邊擺擺手邊說,“我隻是很好奇你為什麼要戴眼鏡而已,畢竟你又不近視。”
“不過嘛,這樣也挺好的。”
在端詳麵前坐著的朋友片刻後,她又眯著眼睛開口:“這副眼鏡很適合金呢,讓你的氣質顯得很神秘,還成熟。”
“蓮也這樣想的吧?”
“欸?”
當聽到杏突然轉頭問向自己時,蓮還沒反應過來,所以下意識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而在發覺不止是杏在瞧著自己,金也看了過來後,他又轉回了頭。
“我不知道。”蓮背對著兩人回答。
“咦?”這下反倒是杏在疑惑了。
似乎是天生的直覺,這個女生先是看看蓮,又瞧瞧金,然後馬上衝後者開口。
“你們吵架了?”她小聲地問。
而金隻是笑而不語。
換句話說,他什麼都沒回答,隻是抬手用指關節推了推眼鏡。
但比起杏自認為的吵架冷戰,蓮當時的內心所想肯定隻有那一件事。
——什麼叫做「我可是儘力去扮演高中的自己」?
是的。
這是金剛才對杏說的話。
因此問題便是:他為什麼要說這樣奇怪的話?
蓮在思考著,幾近到了一種胡思亂想的地步。
他還記得過去的金那副模樣:不管是對他還是彆人,除非真的被惹得生氣了,金一直都是和和氣氣的樣子。
金喜歡微笑,也經常微笑,可他的微笑和現在的金不同,總是在流露出令人安心的情緒來,根本不會讓蓮看了就下意識感到毛骨悚然,彷佛在被什麼冷血動物審視一般。
而且,金以前會戴手表而不是眼鏡,因為他習慣了隨時隨地確定時間,好方便擠出一些空閒的部分來陪伴蓮。他的眼睛根本就沒有問題,也不喜歡拿眼鏡裝飾自己,更不會渾身充斥著一股屬於大人那樣遊刃有餘的氣質。
甚至是——金絕對不會出沒於未成年人不該入內的酒吧。
高中的自己......。
蓮思考著,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他打算午休的時候,再跟身後坐著的金談一談。
抱著這一想法,蓮就這麼度過了接下來的國文、曆史和英語課。
等到午休時間一到,他立即從位置上起身,剛好趕上走向教室後門的金。
“你要去哪?”蓮問。
金沒有轉頭就回答:“吃飯啊。”
而蓮等的就是這個:“我要跟你一起吃。”
聽到這話,金卻沒有立即開口。
他隻是在蓮看不見的前方走著,然後勾起了唇角。
當這個氣質莫名變得成熟的少年一把扯開後門的那一刻,蓮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金將左腳邁入長長的走廊。
金將姿勢停頓在一隻腳伸出,重心從原地突然微微傾斜。
金將目光猛地轉向身後的蓮,接著嗬嗬笑著開了口,聲音格外的愉悅。
“追得上我再說吧。”他道。
下一秒,金跑了。
他是真的跑了。
他在秀儘教學樓二樓D班的後門外麵擺好姿勢後,突然向著長長的走廊奔跑著,身影立即在蓮的眼中變得小小的。
至於蓮,他當然也跑了。
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做的。
畢竟金可是一個有「前科」的人,說好隻要他喝下杯裡的液體就會跟他好好談,卻在他成功後嘲笑了他一頓又撒手離去。
可蓮就是在察覺到金打算奔跑起來的那一瞬間,便不假思索接受了現實,決定跟著對方一起跑了起來。
他們從秀儘教學樓的二樓出發,跑到了實驗樓的二樓,然後是一樓,在穿過連接兩棟樓的中庭之後回到教學樓的一樓,又一路從一樓奔上三樓,再經過連接的通道第二次來到實驗樓,最後從三樓一路向下去往一樓,最終在中庭停下了。
明明跑了那麼久,那麼遠,還瞥見過震驚且疑惑的龍司、杏、真和春甚至是其他老師和同學,可蓮就是感覺很奇妙——
他心中的那陣火被軀體飛快移動時帶起的大風吹打著,吹打著,變得比一開始的要小了些,幾乎都要獲得熄滅帶來的安寧。
並且,蓮並不感覺疲憊,身上也沒有多少汗。
在堪稱漫長的路程之中,他視線內唯一的事物便隻有金的身影,尤其是對方淩亂的淺發,以及被風吹得鼓起來的黑色校服外套。
他還聽到金的笑聲。
對方一直在笑,可絲毫不像昨晚那樣嘲笑或是嗤笑,隻是爽快地笑著,開心地笑著,甚至是——
入魔般的笑著。
伴隨著它,蓮彷佛還聽到了金的聲音。
“我說啊——蓮!”
對方如此開口。
“——你希望我先摧毀你的哪裡呢?”
他笑得格外愜意。
“或者說——你希望世界從哪方麵開始崩塌最好呢?”
欸?
“欸?”
因為堇說紙巾落在教室裡了,霞就任由讓她去拿,而自己坐在售貨機旁邊的長椅上等著對方回來吃飯。
所以,在發覺到兩道熟悉的身影從中庭通道的一端跑了過來,然後猛地停在自己的右手邊時,霞覺得很奇怪。
她還下意識發出了上麵的疑惑聲。
畢竟,這真的蠻奇怪的。
在她麵前出現的兩個學長頭發和衣服都很淩亂,再結合他們奔過來的動作,想必一定是劇烈運動了一番。
可即使如此,他們臉上根本沒有汗,也不喘氣,看起來就好像是普通地散了個步才來到這。
甚至在瞧見她的那一瞬,許久未見的金頓時眼裡彷佛放了光。
“學——”
“等——”
因此,還不等霞開口詢問,也不等蓮開口阻攔,這個「大病初愈」的人先是摘下眼鏡將它收起,然後走到了少女的麵前。
他突然把雙手放在霞的雙肩上,然後端詳著這張猛地瞪大眼睛明顯是嚇到了的,年輕且無辜的臉。
“我知道了。”
在如此說著,金保持著上麵的姿勢向左轉頭,去注視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蓮。
而那一刻,後者明顯就瞧見了金和霞這兩張完全不同的臉上那唯一相似的特征。
它是痣。
——他們的左眼角附近都有一顆黑痣。
“就從感情開始吧。”
金邊眨著眼睛邊說:“畢竟國家也好,社會也罷,亦是人民都太沒趣兒了。”
“而且啊,你會樂意瞧見這一幕的,雨宮蓮。”
他衝著自己的男朋友壞笑著。
“——僅僅是為了微不足道的愛意,任何人都能化身凶殘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