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開始寫那本熱血笨蛋兄妹的旅行日常輕小說了,因為如今稻妻已經解除鎖國令了,鐘女士不久前也來信告知我,她們書社已經和稻妻那邊的出版社搭上路子了。
可喜可賀,終於能騙稻妻人民的摩拉了。
上輩子我雖然也是有姊妹的,但對於兄妹之間的相處和情感還是完全一片空白,左思右想,我把主意打到烏魯梅姐弟身上去了。
兄妹和姐弟之間,應該也差不多,
吧?
現在烏魯塔今後會留在化城郭養病,他姐姐烏魯梅便也打算暫停在須彌城做工接活計,準備留在化城郭跑腿打雜順便照顧他。前幾日我和提納裡把建房子待付的剩餘款項給結清了,接下來我們便隻有添置家具這件頭等大事了。
感恩人脈大王沙漠大狗,他寫信拜托在須彌城畢業後從事室內家裝設計的後輩給了些建議,結果熱情的後輩直接把擅長做各類家居用品的工匠和品牌都排列好做了個清單,甚至連地址和基本價位也寫在上邊,
好耶!隻要對著上麵找就行了,傻瓜方案萬歲!
所以解決這個心腹大患之後,我一下子放鬆了許多。房子都已經建好了,其餘工匠在昨晚舉行完歡送宴後便回須彌城了,所以烏魯梅姐弟倆就正式閒下來了。
做姐姐的烏魯梅最近在化城郭裡四處跑腿打零工,當弟弟的每天圍著我倆和小秘書一樣。我和提納裡都說了三餐管飯,住宿困難也可以在巡林員休息的公共木屋裡暫時住下,等過陣子我的木屋裝修完就讓他們搬進去住。
可他們也隻是偶爾才會來我們這一起吃兩頓,平日也隻是住在原先施工時搭建的帳篷裡。
太懂事了,跟兩隻剛剛被收養流浪貓一樣小心謹慎,怕惹你生氣成天小心翼翼的。
我今天要伏在桌案前寫一整天的稿子,提納裡在做研究,這兩孩子一個在他那邊配合治療,另一個窩在我這端茶送水。
書桌茶杯裡新沏的茶香嫋嫋,熱水裡枯皺的葉片蘇醒伸展,重獲生機,這還是鐘安玥女士寄給我的,說是她老家喬英莊的奶奶炒的茶,做得太多了就分了些給我。
我把沏茶的方法告訴烏魯梅,她似乎對此興趣濃厚,從早上坐在桌前開始,我的茶杯就沒空過。
這種時候又會覺得不管她表現得多成熟,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烏魯梅,你和弟弟是多大的時候去須彌城務工的?”
她放下手中翻看的舊書,
“姐姐,我和弟弟一開始先是去的奧摩斯港,然後才去的須彌城。去奧摩斯港的時候大概是九歲,在那裡呆了三多年,然後跟著收留我們的工隊進了須彌城。”
他倆如今也才剛十三四歲,卻已經在外奔走快五年了。
先是去了奧摩斯港,大概因為那邊的管製鬆一些,而且有許多沙漠出生的子民在那邊的鍍金旅團裡乾活,估計多少會有他倆的同鄉。
不過,這樣一來,他倆沒有被帶歪進了些混跡於灰色地帶的鍍金旅團當傭兵什麼的,很難得啊。
而且,她還這麼愛看書。教令院對於實體書籍的看管十分嚴苛,但每年總會有冒著進局子的風險走私一些被淘汰的舊書,賣給沙漠地區的子民。
烏魯梅自己搜羅的書大多就是這類。
那些舊書上的知識當然不能說無用,但顯然是過時的。對於虛心好學的孩子我們一貫十分愛護。於是提納裡谘詢失蹤多日的卡維學弟讓他推薦一些適合建築學初學者的書,然後我倆買下偷偷擺在書櫃裡,
果不其然烏魯梅每次路過都會忍不住瞟上幾眼,
“想看就看吧,這些書是之前寫文章時偶爾會用到的,現在那本已經寫完了,用不上了,擺在這裡不看太可惜了。”
她便受寵若驚一樣高高興興看起來。
“我在寫一個兩兄妹周遊七國的故事,但是,我沒有哥哥或者弟弟,想問問烏魯梅,你平常和弟弟是怎麼相處的?”
少女大概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請求,拘謹又有些苦惱的盯著書頁,
望著她膝蓋上的書,想了想,開口,
“就從你最喜歡的建築學裡打個比方?”
她垂下眼眸,頭發蓬鬆又茂密,
“如果我是穹頂,那烏魯塔就是帆拱、大拱。”
說完,她看了眼牆上的時鐘,
“時候不早了,我得去準備午飯了,回見,姐姐。”
她輕輕把書放回書架上的原位,朝我靦腆一笑,離開了樹屋。
我並不精通建築學,是正兒八經的外行人,
從書架上抽出她剛剛翻閱的書籍好奇一翻,
許是因為烏魯梅翻看許久了,一打開就攤開到她停駐的那頁——“這是一種新的側推力平衡方法,不需要厚重的牆體,而是把力傳給四條大拱與穹頂邊緣線切出的四片帆拱,再由帆拱傳給粗壯的墩子、柱子,這樣用巨柱代替了厚牆,打破牆體帶來的沉重和封閉感,可以開出豐富的拱形窗,牆變的薄而輕盈。”
穹頂的聳立離不開帆拱的支撐,但是同樣的,如果沒有穹頂,帆拱的存在也將成為建築上的累贅。
烏魯梅內斂,不善言辭,以前在須彌城接活計常常是烏魯塔四處奔走攬生意,
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意識到若沒有她的才能,生意也是招攬不來的,
他們明明是一體的。
這些暫且不說,差點偏題了。
今天的午飯由大巡林官下廚,柯萊打下手,我就隻需要呆在樹屋裡伏案耕耘了,
沒辦法,鐘女士催得緊了。
“…唔,荻花洲上月初升,流水蟲鳴共長野…涼意在夏末的流螢閃爍中滋生……”
沏好的茶擺在木桌上,茶香嫋嫋,充斥整個空間,
思緒也隨著茶葉的舒展浮遊似的,流向遠方。
“篤篤——”
“我進來了。”
“嗯,好。”
來人是提納裡,
“午餐給你放在桌子上了,趁熱吃。”
“嗯嗯,好。”
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外,大耳朵巡林官若有所思打量著,尾巴開始有些躍躍欲試地甩起來,
他走到桌邊端起茶杯送到我嘴邊,
腦子裡還在構思文章,本能的,張開嘴喝了兩口,
“佐伊,你這個樣子好像鬆鼠。”
“嗯,嗯?”
小狐狸放下茶杯,彎腰側靠在書桌邊,狡黠的眼睛毫不掩飾地盯著我,
“嘖,笨蛋狐狸。”
少年甩了甩有著綢緞光澤的大尾巴,偏頭,苦惱似的,
“你說是那就是吧。”
抓過他的尾巴,從頭到尾rua過兩遍,
“提納裡,你過來一下。”
他不明所以,但還是乖巧地朝我這邊靠近,
兩額相抵,他眼底的青綠正合窗外無儘的碧浪,
溫熱的,細膩如河床細沙,
但隻是輕輕吻了吻他的眉心。
尾巴愜意晃動,提納裡環抱住我,
“那我繼續工作去了,一定要按時吃飯。”
“會的會的,你也要注意休息,”我突然意識到什麼,“等等,怎麼聽著跟你要出遠門一樣,明明就幾步路。”
大巡林官一本正經走到門口,
“那麼,”他揮揮手,
“我要去出一趟遠門去提納裡木屋了。”
這家夥,裝模做樣的。
老老實實吃完飯,期間烏魯梅好像進來了幾次,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把我的盤子拿走了。伏在書桌上繼續寫,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腦袋開始有些昏沉了,筆尖再紙上點了老半天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我意識到是時候該午休了。
不過我可沒想到能再次見到納西妲。
“又見麵了,你好,我叫納西妲。”
她的身形比上次夢中看見的要清晰多了,雖然還是看不清麵孔。注視她銀色中殘渣幾縷翠綠的發尾,就像月光下的新芽一樣呢。
“是啊,又見麵了,你好啊納西妲,我叫佐伊。”
說罷,忍不住笑了,
“抱歉,我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聞言,她溫和開口,
“沒關係的,我知道你沒有惡意。”
“為什麼我總是隻能看見模糊的你呢?”
“這就要問你了,佐伊。並不是我在躲著你哦,這可是你自己設下的防備。”
沉默片刻,
“我不太明白。”
“唔…這麼說吧,你來到這個世界後正在慢慢被同化,當你徹底認同現在的自己時,你也就真正成為了世界的一員。但在你靈魂的最深處,屬於你從前的那部分並沒有完全消解,所以你也就沒有從原來那個世界的你,變成這個世界的你。”
她小小的身子穿過灰霧朝我走來,
“你看不清的,是因為你還有所顧慮。”
“是因為我太懦弱了吧。”
她偏偏頭,有些疑惑。
“閉上眼睛,沒看見就能心安理得告訴自己不存在,捂住耳朵,沒聽見就能理所當然認為沒有發生。無論如何也隻想著護住身邊這一畝三分地,不過是最普通的凡人。”
“但其實我是知道的。這片土地上的不公,苦難,紛爭,仇視,如果我真的隻是一個對這個世界完全陌生的外來者就好了。可偏偏我不是。”
她靠近我,瑩瑩溫潤光澤的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