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歡默了默,還不等她想出應對這番話的說辭,又聽沈嶺話鋒一轉,對她道一聲,“多謝。”
接著看他手上一攏,把金耳璫小心的收進懷中,“我就不和你推脫了,這個東西我收下,天色實在不早,你快點兒睡,明兒一早我們就送你進城。”
這時候夜色已是極濃,虞歡自覺了卻一樁心事,心中鬆了口氣,跟著倦意席卷上來,也終於覺得困了。
她應過一聲,轉身回到木桌隔出的小空間裡,略微收拾了一下草席,重新坐回去,閉目休息。
屋子裡沒有人再說話,篝火的暖意充斥在屋子裡。
她和衣側躺在編織整齊的草席上,整個人蜷縮起來,枕著胳膊。
夜風都被阻隔在屋外,倒是也不覺得太冷,耳邊聽著屋子另一邊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不多時就進入了夢鄉。
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有人隔著木桌篤篤篤的敲了幾下。
她本就睡得不算多踏實,聽到這聲音,當即就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看到順著窗子透進來的晨光。
燃了一整夜的篝火剛剛熄滅,那一圈石塊壘出的灶坑裡頻頻飄出幾縷殘煙,屋子內還停留著些許燒木頭的氣味,以及縈繞在其中久久未散的炙肉的香氣。
大概是聽到了她坐起身的聲音,沈嶺的話音從木桌的另一端傳過來,“城門要開了,估計你家裡人已經找你找得快瘋了,你快收拾收拾出來,我們這就送你回城。”
聽他的聲音裡早已沒有了晨起時獨有的朦朧,想來是醒來有一陣子。
虞歡沒再耽擱,揉了兩下臉,讓自己儘快恢複清明,隨後低頭整理了整理壓出褶皺的衣衫,又攏了攏略微有些散亂的頭發,起身出來。
沈嶺他們已經不在屋子裡了,院中照例響起一片吵吵鬨鬨聲。
一聽就知道,是蘭執又在惹著盧豹玩兒,期間偶爾還穿插著盧虎護弟與蘭執理論的聲音。不過盧虎嘴笨,說不過蘭執,最終兄弟倆一起敗下陣來。
虞歡還從未聽過這樣鬥嘴的方式,聚精會神聽了好一會兒。思及宮中在手足之情方麵,彼此要克製許多,到後來甚至互相防備,表麵客套暗地裡互相刁難就更是司空見慣,連她都不禁感慨,帝王家薄情如斯。
清早的風有些涼,走出屋子時,儘管陽光已經大剌剌照在她的身上,然而身上單薄的縠衫抵擋不住秋涼,風一吹來,激得她立刻就打出一個噴嚏。
“妹子出來啦,”院子裡,蘭執最終在盧虎的絕對武力中敗下陣來,一轉頭看到虞歡從屋子裡出來,立刻就像是見到了救星,“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沈嶺剛把被他們弄亂的木柴規整好,聽到這話,將手裡拿著的最後一根木柴丟上木柴堆,拍了拍手裡沾上的土灰,“走吧。”
目光不經意往虞歡的方向瞥了一眼,“也不知道湯餅張今天能不能出攤,進城以後要是還來得及,到他那兒吃碗熱乎乎的湯餅,暖暖身子,倒也不錯。”
盧豹接著話頭,煞有介事的歎了一口氣,“湯餅張什麼都好,就是太懶,一個月裡倒有二十多天因為睡過頭出不了攤子,希望今天我們運氣能好點兒,趕上他出攤,我可太想念這口湯餅了!”
蘭執三兩步繞到沈嶺這邊,幾個人一起把虞歡護在中間走著,接口道,“今天有妹子在,說不定湯餅張能在冥冥中給這個麵子,讓妹子也嘗嘗他的手藝。”
“他要是真能出攤,”盧虎已經開始暢想自己馳騁湯餅攤的風姿,“我吃他個十碗八碗,把以後幾個月的量也都吃出來!”
說話間就快到了城門口,蘭執打眼往城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咦”了一聲,“今天又沒有集市,怎麼還有這麼多人進城?”
等再走近些,才發現,並非是進城的人多,而是大家進城的速度慢下來,幾名守城士卒正挨個兒查驗進出城之人的身份,遇上可疑的,還會專門盤問幾句 。
“估計是和妹子有關,”蘭執看向虞歡,“昨天耽誤了些功夫,沒能進城,可能是你家裡人報官找你呢。”
“那王八縣令竟然肯乾活了?”
盧虎一臉震驚,“以前這附近有多少被拐子給拐走的,他們家裡人去府衙報官,衙門口的鼓都敲壞了也沒見府衙這麼重視啊,他要早這樣派人辦案,那群拐子早就能被抓起來宰了!”
“行了,先進城再說。”沈嶺直接帶頭往前走。
排隊等著進城的間隙,虞歡問站在她身後的沈嶺,“城裡經常有人被拐走嗎?”
“也不是,”沈嶺關注著城門口的動靜,聽到她問,回答,“就近幾個月的事兒,這群拐子和胡人勾結,專挑年紀輕的下手,臨近的這幾個城都遭了殃,有些人是被拐子使些手段給騙走的,還有的就像你這樣,趁著無人注意,直接劫走。”
“縣令不管?”虞歡大為震驚,若治下已經出現這等事,縣令作為一城之主,怎會毫無作為?
“誰知道呢,”沈嶺冷笑一聲,“府衙裡的這些人一任一任的換,每天就看他們舒舒服服的窩在裡麵,也不知道他們都在做什麼。”
虞歡聽著這話,眉頭緊皺起來。
前世亡國時她總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叛軍那麼快就能攻進京城,沿路大部分的州府為什麼連抵擋都不抵擋一下,就直接獻城投降;
現在看來,也許並不是大燕的兵馬不敵叛軍,而是這支兵馬早已經生了鏽,從裡到外都不堪一擊。
另一邊,沈嶺看她突然默不作聲,隻當她是在擔心自己還會麵臨這種情況,寬慰道,“你現在已經無事了,等見到家人,有家裡人護著,他們就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虞歡點點頭,算是回應沈嶺說的話,但心裡還是放不下。
聽沈嶺他們剛才說的那番話,就知道,邊鎮這幾座城的縣令根本就是些屍位素餐的人,如果不把這股歪風扼製住,這裡還是會有人成為被販賣的貨物。
可父皇不能在外停留太久,即使暗中施壓,等將來回京,邊鎮這裡天高皇帝遠,很難說這些縣令會不會繼續儘心儘力辦事。
正想著,前麵排隊進城的人都已經查驗過,輪到他們這邊了。
守城士卒正要照例盤問他們,一眼看到虞歡,瞬間激動起來,又見沈嶺他們似乎是與她一路來的,二話不說,指著沈嶺幾人,大喝道,“他們是拐子!快把他們拿下!”
下一刻,沈嶺幾人就被按住,被推搡著押進城內。
“快去稟報縣令,人找回來了,拐子也被我們擒住了!”
眼前的變故來得太突然,虞歡還來不及開口,眼睜睜看著一眾衙差一擁而上,押著沈嶺他們就往府衙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