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不是個外放的性子,少有與她示好的時候。偏不巧,這兩回全叫衛驤撞見了,她即便是有十張嘴,衛驤恐怕都不信二人之間沒什麼。
張衍今日能與她說上兩回話,早已是心滿意足,“你在外不必擔憂家中,你奶奶那我會替你照料的。”
孫淑蘭之事確是她最要緊的,往日出門她皆是托元娘照料一二,如今元娘不在,她險些忘了這茬事,莊子裡她並無多少信賴之人,張衍算得上其一,他既開口,必定不會敷衍了事,她心中感激,“多謝。”
可謝歸謝,總不好隻有口頭一句話。尹姝說著就去腰間探,可原本係著荷包的地兒如今卻是空空如也。
她腦中一懵,遭了,荷包在昨日那身之上,她今日更了衣又走得急,忘了取。
“大人——”尹姝收回探出的身子,往衛驤那處挪了挪,有些羞於啟齒,“大人,可否……”
布幔後書頁又是一動,“要多少。”
尹姝實在是佩服,他分明也沒瞧見,事事卻又一清二楚,他那雙眼是生在布幔上的嗎,“一貫,一貫足以。”
話音才落,幔後伸出一隻手來,皙長骨明,兩指尖撚著一張銀票,錢本俗物,在他手上竟還雅致了起來。
“多謝大人。”衛驤也算替她解了燃眉之急,她速速接過,為等張衍反應過來就塞入了他手中,“這個你拿著!”見張衍要退還,尹姝趕忙開口,“若你得空,還要勞煩你給她老人家買些米肉,哪能叫你貼錢,餘下的你自己買些書,若是不夠,我回來時再給你補上。”
“這……”張衍猶豫。
“你不拿著我不安心。”尹姝又往他手中塞了塞,“好了,我該走了,大人還等著呢。”
張衍這一聽,不敢再推辭,“好。”
身側傳來另一道冷聲,“可說完了?”
“說完了。”尹姝乖巧坐下,不敢再東張西望,就聽他在車輿上叩了三聲,外頭的馭人得令,馬車動了起來,她順著隨風而動的帷裳往外探了一眼,張衍正在原地往她這處張望。
“舍不得可留下,來得及。”
尹姝連忙收回目光,正襟端坐,“大人誤會了,我與張衍並非大人想的那般,是他平日常來家中幫襯一二,我心中感激,才與他有較多走動,其餘並無多想。”
衛驤輕笑。
尹姝長歎了一聲氣,她就知衛驤不信,不說也罷,“大人,方才那一貫錢,待回遼陽時,民女會悉數奉還的。”
見那頭又沒了回音,尹姝又接著道:“大人,我們到底去哪兒?”
衛驤還是昨日那句話:“去了就知。”
尹姝頹然,不再開口,她似乎並不了解他,關堯說他是來遼陽巡查,可他在遼陽這幾日被鄒家命案纏身,也無暇顧及旁事,鄒家之事一畢,他又要趕往彆處,她覺著自己也是心大,竟敢隻身跟著才認識不過三四日的人去個她也不知是哪兒的地。
馬車漸行,兩個時辰後,車外才有了彆的聲響,聽這聲像是入了城,尹姝如廝想著,就聽到了外頭的吆喝聲,她伸出手就要掀起帷裳往外探。
“合上!”衛驤又似看到了一般,在她手還未觸上之時就出聲嗬止。
尹姝一驚,不明其意,就見車輿外一路不語的馭人壓著聲往內道:“大人,人跟進城了。”
“嗯。”衛驤隻淡淡回了一聲。
尹姝察覺有異,抱著行囊坐得板正,隔著二人的布幔被陡然掀開,她還未有所準備便撞進了如深潭一般的眸中,衛驤看了她一眼,“隨我下馬車。”
“是。”尹姝有分寸,知曉有些事不該多問。不過一會兒,馬車停在一酒樓外,她腳才落地,馬車便駕離而去。
酒樓人多繁雜,又多了他二人自然也無人留心,隻有一小二上前引著二人往後院走,後院接著一條巷子,過了巷子就見一駕馬車候在巷口,已然與方才的不同,就連駕馬的馭人也不是剛才那位。
“上去。”衛驤回回說話都是這般簡明,可卻不容人拒絕。
這駕馬車比方才的還要再寬敞些,外頭瞧不出,進來了才知又是另一番天地,車內布設齊全,就連軟塌也是錦緞所製,且足足能坐下五六人,二人一坐定,馬車起行,竟又往城外駛去。
衛驤這是在躲什麼人?
她心神未定,他倒好,又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本書悠哉翻看了起來,這間車輿之內並未隔布幔,衛驤就坐在她身側,她能看得一清二楚,頓時有些不大自在。方才之事她心中有疑,可他不提,她也不敢問。
如此又忐忑了一個時辰,馬車才漸漸停下。衛驤先行起身,“你先在此候著,等我喚你再下馬車。”
尹姝頷首,人生地不熟,在這兒隻能倚靠衛驤,她自然不會亂跑,他說完便帶著馭人走了。
周遭靜得出奇,她足足等了兩刻也不見有一人經過,她等得有些沒了耐性之時,馬車外才有了動靜。尹姝貼在車輿辨彆,步子穩疾,應當不是衛驤,她又坐直了身。
與她想的不差,的確不是衛驤,就聽一道陌生的清朗之聲由遠及近而來:
“衛驤,你可算來了,我在此等得頭都白了。”
“我日日跟那屍體處在一道,你若再不來,我便與那它一般臭了。”
那人往馬車而來,尹姝還未來不及出聲,帷裳就被毫不留情一把掀開,“衛驤,你——”
來人一愣,尹姝也是一怔,瞧著是個清麵公子,二人大眼瞪小眼,尹姝不知來人是誰,不敢貿然開口,往後又縮了縮身。
誰知麵前之人回了神,他轉身就衝著屋外高喊:“衛驤,你金屋藏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