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之中,雍離的身形一閃,自遠處來到蘇忱麵前。
離得近了,能清楚地看見雍離臉上濃長睫毛於眼瞼處投下的陰影,又隨著掀起的眼睫融進漆沉的瞳孔。
仿佛沒有注意到突然出現的寧丹,冷淡的眸光靜靜掃落在蘇忱臉上。
這似乎無情緒的一眼看得極輕,恍若一層飄落的細雪。
蘇忱的後脊卻不知為何莫名地緊了緊。
一向比較信任這類下意識的反應,蘇忱抬手推了下寧丹,從人懷裡脫出身來。沒來得及退一步,又被寧丹握住了手。
寧丹拉緊蘇忱的手,側了下身將蘇忱擋在自己身後,看向雍離的同時語氣警惕,“你是魔族?”
雍離未作掩飾,身周的魔焰若隱若現,很容易被識破身份。
雍離沒有答話,蒼白美豔的臉上神情淡漠,隻是原本隻落在蘇忱臉上的眸光側了過去,懶懶睨在寧丹身上。
恍若是在看一個死物。
漆黑的眸底輕輕閃了閃,漾出一絲星芒——
“是。”
蘇忱掙開寧丹的手,一步跨了出去,擋在雍離與寧丹中央,“她也是不小心掉下來的。”
這話是對著寧丹講的,蘇忱的站姿也是麵朝著寧丹。
所以此時三人之間看起來依然是有防禦保護的姿態,但防禦對象和保護對象都換了人。
雍離看向身前的單薄身影,垂在身側的指尖點在衣袖邊緣,本已探出的森白骨鞭停了下來。
鮮有人以這樣的姿勢擋在雍離麵前。
擋在大魔頭身前的,向來隻有尋死的敵人。
可此刻卻是例外。
規避了格格不入的虛假容貌,少女的背影生得極美,散落的墨色發尾沿著玉色後頸蜿蜒而下,幾縷埋入素色衣領,另幾縷輕覆上精致的肩胛骨。
雍離收回眼神,將骨鞭一並收回了袖中。
蘇忱背對著雍離,看向腳下消散的魔焰,聽見雍離淡聲問道:“是魔族,又如何?”
“魔族……”寧丹伸手摸了摸下巴,隨即雙手一攤道,“是什麼族我都無所謂啊,就是問問而已。”
同蘇忱預想的一樣。
不同於其他囿於神魔恩怨的神明,寧丹似乎一向對這些事不感興趣,在往日的相處中也很少會提及。
若掉下來的是其他神明,或許都免不了一場血戰,根本無法如此和平地收場。
寧丹繼續道:“畢竟如此美人在前,禮貌問候一下總是不能少的。不知小姐芳齡幾何,婚配與否——唔唔唔?”
和平不了一點。
趕在大魔頭殺人之前用靈訣封了鳳凰的嘴,蘇忱將寧丹推坐到一處石塊上,“你剛掉下來,應該也累了,先歇一歇——”
第二個歇字話音未落,正在伸手抗議的寧丹神色一空,徑直倒了下去,陷入昏睡。
蘇忱蹲下來幫寧丹調整好睡姿,回頭看向出手的雍離。
“怎麼不直接告訴她我是誰?”雍離向蘇忱走近一步,俯下身來,黑沉的瞳孔暗不透光,紅唇冷冷勾起,“你怕我殺了她。”
“嗯。”聽出第二句並非是疑問句,蘇忱點了點頭,直接應下,“她是我的朋友。”
“但也不隻是因為她是我的朋友。”蘇忱抬起頭,“我想以你的身份,最好還是不要讓神明知道你的行蹤。”
雍離問:“什麼意思?”
蘇忱道:“因為你也是我的朋友。”
距離很近,近到能隱約看清大魔頭一瞬輕顫的眼睫。
但也隻是一瞬,消失得太快,仿佛是蘇忱看花了眼。
幾秒安靜後,雍離直起了身。
語氣輕嘲,“神明對‘朋友’的界定,未免太輕易。”
蘇忱眨了下眼,還沒能再開口,雍離道:“小忱忱。”
蘇忱:“……”
連名字都對不上的人,談什麼朋友。
時常被寧丹膩歪喊著的稱呼,現在從大魔頭口中僵硬泠然地吐出來,說不出的詭異。
蘇忱默了幾瞬,“冉冉也的確是我的名字,隻不過是小名。”
少女仰著頭,白皙小臉上神情溫柔而認真,似乎尋不出說謊的破綻。
如果這張臉不是虛假麵容的話。
雍離漠然錯開眼神,卻聽到少女的聲音:“蘇忱。”
蘇忱站起身來,“我是住在西荒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