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京城裡有很多人嫉恨他,討厭他,那又如何?他的命就是這般好。
剛準備去梅亭賞雪,卻聽見對麵傳來梆梆兩聲響,林羨玉循聲望去,隻見人群中央坐著一個神采奕奕的說書人。
那說書人揚聲道:“諸位明公,且聽我細細道來,隻見那懷陵王赫連洲身高八尺,魁梧如山,駕一匹金身銀鬃馬,手持一支百斤重的紅纓狼頭鏨金槍,衝鋒陷陣,直打得咱們的虎威大將軍聞風喪膽,狼狽而逃……”
這兩年,赫連洲的名字頻繁在京城裡出現,祁國人將他稱為活閻羅,聞之色變。
林羨玉最厭惡聽這些,轉身要走。
“數十萬大軍就這樣被赫連洲逼退至蒼門關內,三天三夜,血流成河,聖上不忍邊關百姓,負屈議和,誰想禹州刺史剛剛送去議和書,赫連洲為了羞辱他,竟隨手將咱們將軍血淋淋的頭顱扔到他麵前!真是凶殘至極!”
眾人嘩然,麵麵相覷。
赫連洲竟然敢砍祁國大將軍的頭?那世上還有什麼能讓他忌憚?
有人問:“議和書上真寫著公主和親?”
說書人一敲木板:“作不得假!咱們這位公主要嫁的不是彆人,正是懷陵王赫連洲。”
“是哪位公主被選中了?”
說書人故作神秘,壓聲說:“是聖上最疼愛的嘉屏公主。”
林羨玉腳步猛頓,臉色刹的一下白了。
百姓口中的嘉屏公主不是彆人,正是貴妃娘娘所生之女,是林羨玉的表妹。
雖說他和嘉屏一年隻見一麵,沒什麼兄妹情誼,但人人都說他和嘉屏容貌相像,眉目如出一轍,聽聞此事,難免有物傷其類之悲。
阿南也震驚:“怎麼會是嘉屏公主?”
林羨玉搖了搖頭。
嘉屏真是時運不濟,嬌縱任性了十七年,最後竟落得如此下場,林羨玉不勝唏噓。
雪落壓枝,梅色淺淡。
林羨玉沒了興致,隻在亭子裡坐了一會兒,便蹙眉道:“阿南,回府吧。”
翌日。
還沒睡醒的林羨玉被阿南扶著上了馬車。
他今天要去宮裡見貴妃。
快到宮門口,他才徹底醒過來,打了個嗬欠,淚眼婆娑地說:“以後便稱病不來了。”
阿南扶他下來:“是是是,不來了。”
“結束時讓爹爹來接我。”
“好好好。”阿南連聲說。
林羨玉迎著風雪拾階而上,貴妃的侍女在門口等著他,他剛要邁過門檻,身子還沒動,一旁忽然走來兩位身著繡金紅袍的掌案太監。
“殿下且慢。”
林羨玉回過頭。
其中一位叫姚忠德的掌案太監,朝林羨玉微微躬身,笑道:“世子殿下,聖上讓您去一趟廣明殿。”
“聖上?可貴妃娘娘這兒——”
林羨玉長大之後便少有機會見到皇上,也不知今天是什麼喜日子,一邊被貴妃掛念,一邊又被皇上召見。還沒等他向貴妃請示,貴妃已經親自走了出來,林羨玉愣怔在原地。
貴妃竟滿臉是淚。
林羨玉一時無措,貴妃突然握住他的手,眼裡是抹不開的痛楚,平日裡的華貴端莊都化作兩行珠淚,直直地從眼眶裡滑落。
“玉兒,玉兒,姨母對不住你……”
林羨玉心裡一緊:“什麼?”
貴妃央求:“玉兒,你幫嘉屏一回吧!”
林羨玉還沒反應過來,姚忠德便催促道:“殿下,莫要讓聖上等急了。”
林羨玉這邊還沒明白貴妃的話,就稀裡糊塗地被帶去了廣明殿,覲見皇帝,林羨玉不敢怠慢,一路快步往前,心中如擊鼓般惴惴不安。到了碧瓦飛甍森嚴肅穆的廣明殿,林羨玉剛抬腿踏入,就聽見一個熟悉又蒼老的聲音——
“皇上,皇上!微臣就羨玉一個兒子,他是微臣的命根子,讓他替嘉屏公主嫁到北境,微臣實在是舍不得,求您開恩啊,皇上!”
林羨玉呆立在原地。
說話的人是他的父親恭遠侯。
父親說什麼……
替嘉屏公主嫁到北境?
嫁給誰?說書人口中的活閻羅赫連洲?
林羨玉霎時間魂魄丟了大半。
掌事太監催他往前走,在他耳邊說:“殿下,北境使者多年前見過嘉屏公主,知道她貌美驚人,這次便點名要她,公主誓死不從,前日險些用金釵了斷,被宮人救了下來之後不吃也不喝,日日發癔症。您和公主是表兄妹,容貌有七分相似,現在隻有您能救公主了。”
救了公主,他呢?
若赫連洲發現他是男人,他如何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