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長安的路上,幾個人饑寒交迫走在凜冽的風中,但是最難的問題是靑蟬,她的身體本來就沒有痊愈,再加上眼睛看不見,一開始靑蟬想自己走,但是走不了幾步就摔倒了,楊氏最後隻能背著女兒走,等走到長安城的時候,天飄起了雪,楊氏看著長安城,想起了自己帶著女兒跟著武士彠離開長安時的情景,那時天空也飄著雪,轉眼十多年過去了,再回到長安時卻是自己一個人帶著女兒們無家可歸,小女兒眼睛還看不見了,想到這裡楊氏就淚流不止,現在她隻能寄希望於到堂哥楊師道家之後能夠趕緊找到郎中來為女兒醫治眼睛,楊氏趕緊帶著女兒們去往楊師道府上。
如意也是看著這大雪中的長安城,聽父親和娘親說自己就是出生在這裡,可是卻一點記憶都沒有,怎麼可能有呢?出身堪堪百天就跟著武士彠避禍去了揚州,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看看這長安城,現在看著這裡,長安城好大啊,隻是這飄落的雪也好大啊,讓人看不清這生命力的故鄉。
當楊氏到達楊師道府上敲開門之後,是府上的老管家的開的門,老管家看著衣衫襤褸的楊氏,楞了一下之後才說道:“你是牡丹?”老管家是楊家的老人了,也見過楊氏很多次,這是卻對於門外的楊氏不敢相認,這不怪老管家,楊氏此時麵色虛弱,風塵仆仆,背上還背著一個孩子,身上沒穿外套,看起來是蓋在背上的孩子身上,路上楊氏怕小女兒身體還沒有恢複受風寒,就把自己的衣服給女兒穿上了,自己隻穿著一件白色裡衣,還布滿了灰塵,其他幾個人也是,明則和如意也沒什麼乾淨衣服,因為其他衣服都在妹妹受傷的時候賣給了當鋪,所以隻有身上的臟衣服了,還有一直跟著的小乞丐郭孝慎,乍一看幾個人都跟乞丐一樣,所以老管家才一下沒認出來,認出來以後趕緊對身後的小廝道:“快去叫老爺,說牡丹小姐回來了。”說完趕緊把眾人引進大門。
楊氏眾人進門沒走多遠就看到楊師道跑了過來,楊師道本來在書房看書,一聽小廝說自己的堂妹來了,身上穿的很破,像是出什麼事了就趕緊跑了過來,果真看到了背著孩子的楊氏,就驚訝的問道:“牡丹,這是怎麼回事?”
楊氏這時候看到了自己的堂哥也是淚流滿麵,但是孩子們都很累了需要休息,隻得道:“哥哥,先進屋讓孩子們休息吧,事情我稍後告訴你。”
楊師道:“呃,對對,先讓孩子們休息,福伯趕緊弄點水給孩子們洗洗,再弄點吃的,孩子們該餓了。”說完把楊氏帶到了一個屋子,楊氏也把熟睡的女兒放在了床上,讓福伯幫忙先叫郎中來看看,另外兩個女兒和郭孝慎就去洗漱吃東西了,抽這個時間,楊氏大致先說了自己現在的情況。
楊師道聽聞自己的妹妹被武家趕出了家門,自己的侄女還被他們所傷,眼睛看不見了就怒不可赦,覺得武家欺人太甚,雖然楊氏隻是武士彠的續弦,但是也是為武家生了三個女兒,武家怎麼能夠以楊氏無後把她趕出家門呢?還為了一些財物傷害了靑蟬,楊師道想要找武家算賬。
隻是楊氏懇切的表示,雖然在武士彠屍骨未寒的時候武家這樣的做法令人心寒,但是家醜不可外揚,武士彠活著的時候留下的清名,楊氏不想它被毀,楊氏需要為亡夫著想,還有弘農楊氏作為前朝的宗室,現在是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楊師道的一舉一動,現在楊家需要隱忍,不能被朝堂的言官抓住把柄,不然的話,不知道有多少人會來踩一腳,所以這件事就不用管了。
楊師道也是無奈的歎氣,弘農楊氏作為一個龐大的世家,建立了隋朝,登上了世家的頂峰,可惜隻是個短命的王朝,隋末烽煙四起,楊氏代表的皇家正統宗室成了各勢力殺害的對象,毀掉楊氏就象征毀掉了皇位正統傳承,不得已隋恭帝楊侑禪位李淵,這代表楊氏投靠了李淵,也代表了楊氏最終退出了皇位繼承和爭奪,隋末當時起義軍眾多,楊氏為什麼單單選擇李淵投靠呢?原因之一是因為之前李淵深得隋文帝和文獻皇後垂愛,而文獻皇後是李淵的姨母,這是血緣上的關係,也是皇室和李淵的香火之情,其次當時叛軍紛紛自立,李淵雖然也擁兵自立,但是卻並沒有殺害楊氏家族,之後隋煬帝死於叛軍之手,李淵擁立隋恭帝,隋恭帝禪位正統於李淵,換來弘農楊氏的保全,這也是雙方心照不宣的交換。後來楊師道也娶了李淵的女兒桂陽公主,這是楊氏和皇家的婚姻聯合,但是不代表楊家就高枕無憂了,世家之間的利益和仇恨是根植在數代人的血脈裡的,隻不過現在世家之間的爭鬥是從戰場轉移到了朝堂,這是看不見硝煙的戰場,所以不能授人話柄,不然那些人會像餓狼一般撕咬上來。
楊師道看妹妹已經拿定主意也沒有太多的辦法,隻能問妹妹之後有什麼打算。
楊氏道:”我現在跟武家這樣的關係,算是無家可歸了,希望哥哥能收留我。“
楊師道:“妹妹這樣說就見外了,哥哥再不濟家裡還是有妹妹住的地方的,想住多久住多久。”
楊氏:“士彠去世之前已經給大女明則安排好了一樁婚事,是李勣大人家的次子,看時間明年就給他們辦了,另外二女如意就要哥哥操心了,隻是小女靑蟬不知道眼睛到底會怎麼樣,希望一會郎中能夠醫治好。”隻是天不遂人願,在郎中來過之後,還是沒有辦法治愈靑蟬的眼睛,就這樣,楊氏母女還有一個撿來的孩子就在楊師道家裡住了下來。
到了第二年,按照計劃楊氏會一直等李勣家來提親,然後就為大女兒明則辦親事,所以一直在教導女兒婚後的一些注意事情和禮儀,沒想到楊師道一天卻聽到李勣家次子定親的消息,這是怎麼回事?李勣將軍家次子說好的親事不應該是自己的侄女嗎?怎麼會有這樣的消息,這不會是謠言吧。楊師道趕緊回家詢問楊氏,楊氏聽見這樣的消息也是一臉迷惑,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再這樣的心事下等來了李勣的夫人。
入夜的時候李勣的夫人來到了楊師道府上拜訪楊氏,起初李氏夫人還是有些難以開口,但終究還是歎氣一聲,楊氏看到這樣的情景感覺事情可能發生了變化,等著李氏說話。
李氏滿臉愧色的道:“誒,姐姐,我是來道歉的,希望你能夠原諒我家。”
楊氏這時候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一臉哀色,沉默。
李氏見這樣,不好繼續說下去,但事情必須要說的,隻能咬咬牙繼續說:“姐姐,我這次來是來說家子和貴女的婚事的,這是早年就說好的,本來我們家也是看好這樁婚事的,明則那孩子我們也見過,也是看著長大的,知道是個好孩子,雖然武大人去世了,但是我們家還是願意繼續親事的,但是,隻是,哎,後來我們聽說了武家的一些事情,恕我直言,這武家的家風似乎不太好的,武大人在世時本來這也沒什麼,但是現在,武家的家風是我們不得不考慮的問題,特彆是我們家這樣的高門大戶,娶一妻定三世,所以姐姐,對不起了。”
楊氏之前預料到了一些事情,但是事情來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掉眼淚了,她到現在最大的支撐就是女兒的婚事,沒想到結果是這樣的,話已經再也說不出口,隻是哭,李氏見這樣也沒有辦法,但是李家有自己的考慮,隻能長歎一聲,放下了手裡賠罪的東西就離開了。
李氏走後,楊師道來到了房間也隻是歎氣,沉默了很長時間還是決定開口:“牡丹,這件事可能也隻是這樣的結果了,之前士彠還活著的時候這是門當戶對,但現在隻能這樣了。”
“是的哥哥,我應該從李績大人為士彠歸葬這件事就該明白的,恐怕從那時起李家就有了退親的心思,所以才會主動幫助我們的,這也是最後的體麵了。”楊氏明白,李家退親,家風可能是原因之一,但多半隻是借口。之前楊氏害怕家醜外揚,但卻不知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武家的事情還是傳到了比較留意武家的李家耳中,再者還有一個原因,李氏沒有說出來,武士彠活著的時候是荊州都督,李勣當時是並州都督,這樣的婚事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而現在呢,武士彠去世,自己帶著女兒流落在外,自己的女兒現在也的確不是李家這樣的高門大戶的最佳選擇。
楊氏沒有想到過這樣的結果,可憐自己還在教導女兒嫁人之後的事情,再想到自從武士彠死後一重接一重的打擊,楊氏眼淚就是控製不住,雖然近一年來她已流了無數的眼淚,但是楊氏卻從來沒有在女兒麵前哭過一次,在女兒麵前楊氏一直變現的堅強,她希望自己的堅強能夠影響到女兒們。
楊氏找到了自己的大女兒明則道:“明則啊,你聽娘說,你跟李家次子的親事出了一些事情,可能會取消了,娘會從新給你找一家好人家的,你懂嗎?”
明則也聽說了一些事情,也明白了娘心中的苦楚,很堅強的點頭道:“娘,我明白的,女兒一切聽娘的安排。”楊氏看著故作鎮定的女兒,還有女兒眼裡的淚光,隻能轉身離去。
這是635年年末了,馬上就到了年關,楊氏母女不曾想到過武士彠去世的第一年,自己的家就分崩離析,尤其是想到以前一家人團圓著過年時候的情景更是悲從中來,好在楊師道和夫人桂陽長公主待人不錯,母女幾人還算能夠安靜的生活下來,年後過了一段時間楊師道為武順找了一戶人家,不是什麼大門大戶,隻是一個越王府法曹,世家之間沒有秘密,雖然明則被李家退婚的事情沒有明說,但還是有流言蜚語傳出來,另外唐時大戶子女婚事都是早早就有定親的,少有到了年齡之後才找人家的,所以現尋人家很難找,越王府法曹隻是一個小官,因為身體不是太好,所以一直沒有成親,楊氏原本不願意,但是女兒已經到了年齡了,再者現在楊氏的情況的確不好找到更好的,楊氏不想女兒一直被耽誤,楊氏自己就是因為種種原因,一直到了四十多歲才嫁給的武士彠做續弦,所以楊氏最後還是決定把女兒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