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此時雖然曆儘坎坷的接連解決了楊豫之永嘉公主不倫戀事件,高陽公主辯機和尚豔情謠言事件,偈語“女主武王”李君羨事件,但這些事件的根源都是源於白日星現造成的民心不穩,現在李世民是借著房玄齡的去世解釋了白日星現的來由,他可以用這樣的借口安慰百姓,卻不可能勸服自己,因為他自己知道那隻是一個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在李治上位之前這都會是一直橫在李世民心中的一根刺,不然這件事永遠都會存在變數。
可是考慮到自己身體的狀況,李世民已經不想再像以前一樣慢慢地處理,因為留給他的時間也許並不夠充分,所以這樣的緊迫感讓他製訂了攘內必先安外的策略,高句麗就是症結所在,李世民相信隻要安定了高句麗,這就相當於秦始皇的六王畢四海一,民心一統,他就有足夠的時間來解決世家的問題,甚至就算這樣的局麵留給李治,他也可以完成治世的目的,所以李世民早早地計劃好了對高句麗最終一戰。
雖然中間因為白日星現平添了一些意外,但這並不足以改變李世民走既定路線的安排,這也是房玄齡去世的時候李世民對他說過的話,除非有不可為的因素,皇帝才不會一意孤行,如果沒有這樣的因素,李世民還是會按計劃行事。
或許真的有句話叫天數,天意,天命不可違,又或許是李世民這時候真的急了,以至急火攻心,李世民可以解決掉很多外在的難題,卻不可控內在的難題,那就是他的身體因素,他低估了疾病的來襲的嚴重程度,群臣都可以看到皇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槁了下去,這時所有人又想起了那個天變異象,都開始懷疑,或許天象真的是在指當今天子?百姓見不到皇帝,可以被皇帝以房玄齡的去世糊弄過去,可是平時經常上朝的群臣是能夠親眼看到皇帝的變化的,這樣又怎麼會被簡單的糊弄過去呢?隻是沒有了百姓相信這件事,有些人想要趁機興風作浪也就沒有了根基,真相不能大白於天下那就不是真相,被百姓接受的真相即使不是真相也會是真相,這就是皇帝的馭民之道,有想要用這件事針對皇帝威嚴的世家最終也無計可施。
隻是李世民就發現自己不但低估了病魔的威力,更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他以為他可以強撐著病體上朝,拖著病體可以完成東征高句麗的事,可是現實是皇帝很快連最起碼的朝儀都難以主持了,為此還用各種借口取消了既定的朝儀,又引起了朝臣各種各樣的猜測。
但最終李世民還是不得已聽從了禦醫的建議,現在隻有養病一條路可走,皇帝的病拖不起了,於是貞觀二十三年(649年)四月,李世民決定組織一次春獵,駕幸避暑行宮玉華宮,充容徐慧伴駕,太子李治代理國事。
皇帝的這次出行,在留給太子李治的詔書中說是春獵,實則是為了養病,但是詔書中卻隻是用了不豫二字,輕描淡寫的淡化了這件事,畢竟李世民還想著病體稍愈之後東征高句麗的事。
李世民到玉華宮養病其實也是實屬無奈,因為宮中無秘密,但李世民自己的身體卻是最大的需要隱藏的秘密,皇帝體弱必生事端,太醫院甚至發生了皇帝服用藥品殘渣丟失的事件,這就表明有人在私下調查皇帝的病症,現在他不想自己生病的具體情況被朝臣掌握,所以隻能遠走玉華宮,讓李治來代理國事,皇帝的才人武如意作為太子的侍書得以留在宮中協助李治處理政務。
對於李世民生病的內情,現在除了長孫無忌等少數幾人隻有在玉華宮隨侍的人員知道,其中就有伴駕的徐慧,徐慧是真真正正的一直在看著皇帝變得虛弱,但是即使在玉華宮養病,李世民還是在籌謀著對高句麗決戰的細節,明明是出來養病卻還是為國事憂愁,徐慧出於心疼的就寫了一篇諫言,希望皇帝把心思用在養病上,這就是著名的《諫太宗息兵罷役疏》,疏中著重論述了大唐多年征戰和大興土木的危害,皇帝閱覽之後對徐慧的文采大加讚賞,雖然沒有改變既定的對高句麗一戰的政策,但是卻罷停了幾處行宮的修建,減輕了百姓的勞役,這時候的徐慧雖然有著長孫皇後的影子,但她畢竟不是真的長孫皇後,她隻是長孫皇後在皇帝心中的替代品,並且這時候的皇帝也不是當年的皇帝,攻滅高句麗是他的人生目標,就算是長孫皇後重生也不可能改變李世民的想法,但徐慧的上疏依然讓李世民很欣慰,不但嘉獎了徐慧,還把徐慧的上疏宣揚了出去,一來證明皇帝依然是哪個善於納諫的自己,二來證明自己在玉華宮還是過得好好的,自己的養病養的很好,讓那些有異心的人虛虛實實的摸不準皇帝現在的狀況。
在李世民還在跟自己的朝臣玩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時候,有人卻先一步扛不住了,這天李世民還在養病,代理朝政的李治送來了書信,衛國公李靖病危了,詢問自己的父皇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思前想後,李世民還是決定自己要親臨李靖的府上,早前魏征病重自己過去了,房玄齡病重自己過去了,如果李靖病重自己不過去一來對不起這位老友多年來的忠心,寒了許多人的心;二來說不準會被人以為自己的身體沒有出行的能力,所以哪怕現在皇帝自己也已經病重,也有李治和長孫無忌等人的勸阻,但還是決定親自去看望病危的衛國公。
李世民到了李靖的病榻前,看著床上病危的李靖涕淚俱下,這時候的李靖已經口不能言,雖然之前已經接連送走過魏征、房玄齡兩人,可是這時候的李世民因為自己身體的原因更能感同身受,想當年自己和李靖以及更多的人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可是現在都已經垂垂老矣,英雄暮年,這些人都是陪伴了自己數十載歲月的同伴啊,都是幫著自己一刀一劍拚下這大唐天下的功勳卓著之人,雖然常言道君臣有彆,但皇帝也是人,自然也會有人之常情,現在自己的夥伴眼看著一個接一個的離世,誰知道皇帝自己還能熬到什麼時候呢?再說了這些人可以說走就走沒有負擔,可是作為一國之君的皇帝呢?對於這個國家李世民還有自己的執念啊。
李世民拖著自己病重的身體送走了李靖,下詔冊贈李靖為司徒,並州都督,陪葬昭陵,諡號為“景武”。
隻是李靖的去世仿佛也帶走了李世民的精氣神,雖然強撐著身體下詔書處理了李靖的喪事,在這之後又大張聲勢的移駕到了終南山上的避暑彆宮翠微宮,看似大張聲勢,實則皇帝自覺自己大限將近了,已經想要做好安排後事的準備,幾封密信馬上送到了長安城的李治、長孫無忌等人手中。
李世民的病房內是徐慧在親自照料,床邊跪著的是拉著父親的手哭泣的太子李治,李治不願意相信去年父皇還雄心勃勃的籌謀三十萬大軍對高句麗最終一戰,現在怎麼就一病不起了呢?
李世民感受著兒子手心傳來的溫度,很暖,跟自己涼涼的手完全不一樣,自己的手現在總是暖和不起來,哪怕現在已經是夏天,不隻是手,現在自己的腳,腿隻怕都是涼的,旁邊的內侍監看到皇帝有想說話的意思趕緊背後的靠墊又墊高了一些,伴隨著的是李世民一陣陣的咳嗽聲和激烈的喘息聲,李治趕緊站起身來幫忙說道:“父皇,還是讓禦醫進來給您看看吧。”
李世民笑著道:“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現在朕就是已經感知到了天命了,金石藥劑對我已經無用了,所以才會叫你過來,想要把這身後事妥善安排,以免那些身懷異心之輩起了禍亂。”說實話,李世民心中還是很欣慰的,他最大的願望就是順利的把自己的江山傳續下去,不會像當年的自己一樣,現在看著李治在自己膝下承歡儘孝,這不就是自己所求嗎?雖然中間因為李承乾和李泰的二子相爭發生了一些不願意看到的局麵,但好歹自己和長孫皇後還有李治這個兒子,仁孝純良,也算是沒有徹底辜負了長孫皇後的心。
李治看著臥榻上還在為自己這個兒子著想的父親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一個勁兒的哭,他其實也明白父皇說的是實話,從今年生病開始李世民就在養病了,先是玉華宮,現在又來了翠微宮,禦醫是翻遍了藥經,可最終還是眼看著病情一天天的加重,或許這真的是皇帝的知天命,現在李治也想到了去年的白日星現,他現在也在懷疑這件事是不是就是在象征自己的父皇,真正的星隕是自己的父皇,房玄齡隻是為了穩定民心的借口,李治趕緊詢問父皇有什麼需要教誨自己的。
李世民雖然病重,但還是有自己的執念,遺憾道:“朕一直說想要留給你一份清平的基業,高句麗是骨髓之患,吐蕃是肌膚之疾,所以朕一直想要解決掉他們,現在看來是沒有機會了,這是朕最大的遺憾。”
李治哭著道:“兒臣知道父皇的心意,兒臣會謹記於心的。”
李世民道:“朕知道稚奴你性和善,但是朕還是對高句麗和吐蕃有幾句話要說,高句麗是我大唐骨髓之患是因為前隋三次東征高句麗最終導致兵敗國滅,這就是打斷了這片土地上百姓的脊梁,我大唐唐承隋製,東征即是宿命也是擺脫亡隋軀殼禁錮的方法,不然大唐隻會是前隋廢虛上建立的國家,狀若浮雲,百姓民心就會漂無歸處,沒有民心做根基的國家就像無根之木,覆滅就在頃刻之間,東晉以後二百多年南北的一團亂局有無數的例子可以證明,而民心就是抵禦世家左右朝堂的根本,這就是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所以朕才會執著於東征高句麗,隻是朕終究是沒有完成這件功業,我兒稚奴上位朕還是想要囑托你儘力完成此事,這樣外克勁敵收複民心才能內控世家,不然隻怕我兒將空有皇位而沒有皇權,所以東征高句麗是必為之,稚奴當謹記。”
李治趕緊道:“兒臣謹記父皇教誨,必定力克高句麗。”
李世民點頭道:“朕知道稚奴在領軍這件事上並無天分,有決心力克高句麗已經是難得,所以朕有一個人要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