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鳳道:“我又何嘗不是,隻是,他實在是厲害角色,又得爺的看重,我怕我們……”
馬永成擺擺手道:“可他今天做錯了事,他竟然為焦芳拿幾色點心做筏子,拿爺當槍使。”
高鳳不解道:“對了,今兒個我就想問了,他怎麼忽然想起提焦芳了。”
丘聚嗤笑一聲道:“我們都打聽清楚了。還不是那個姓焦的膽大包天,竟然把手伸到吏部裡去,惹得馬尚書不滿。咱們陛下可是對馬尚書言聽計從,他害怕了,所以來撞劉瑾的木鐘,希望太子爺能保住他。”
高鳳嘲諷道:“這還真是……”
馬永成道:“像他這樣的精明人,做錯事的時候可真是屈指可數,咱們若不抓住這個機會,隻怕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高鳳驚詫道:“瞧你們這樣,是已經有主意了?”
幾人圍將上來,低聲道:“近日京裡來了一個戲班子……”幾人議定之後,第二天宮門一開,就遣人出了宮。
而到了傍晚時分,敷衍道完歉的皇太子忍了一天的怒火,終於熬到了爆發的時候,剛剛換上的擺件與文房四寶又一次壯烈犧牲。馬永成見狀上前道:“奴才等知道爺心裡不舒服,特意給爺尋了個解悶的小玩意,京中來一個名叫/春醠班的班子,那嗓子簡直和黃鶯似得……”
一語未儘,回應他的是朱厚照擲過來的茶盞,可憐馬永成一把年紀,被淋得個透心涼。朱厚照斥道:“馬文升和王華都踩到孤頭上來了,你不思為孤想辦法讓這兩個老東西閉嘴,反倒在此說些廢話!還不快些滾出去,瞧見你就煩心!”
馬永成討了個大沒趣,剛怏怏地出來,就撞上急匆匆而來的穀大用,他三步並做兩步上前道:“馬哥,怎麼樣了,他們已經把劉瑾和魏彬拖住了。”
馬永成長歎一聲:“怕是勞你們做了無用功了,爺把我攆出來了,說不想聽這些話。”
“怎麼會!”穀大用先是震驚,而後一咬牙,“說不得得拚一把了,您是不知道,為著絆住劉瑾,我們怕是得罪他了。依他那小肚雞腸的樣子,若這次無功而返,還不把我們往死裡弄。要不我們一齊進去,向爺再說一次?”
“這……”馬永成有些遲疑,他是宮裡的老人了,收得徒弟都有好幾十,在聖上麵前也有些臉麵,再加上這次他又沒有直接與劉瑾發生衝突,他非但沒有破釜沉舟的必要,反而有保守再來的底氣。穀大用窺其神色,明白一二,當下道:“不若您將東西給我,若是成了,我要還想在東宮混下去,就決計不敢眛下您幾位的功勞,若是敗了,為了讓您幾位搭救我,我也不敢拖你們都下水啊。”
這話說得當真是兩麵淨光,馬永成不過略一思索,就招呼人來將東西給了他,口裡還道:“我就知大用你是個有膽色的,哥哥我也不是怯了,隻是若是我們哥倆都落了難,誰在外麵奔走撈你呢。”
穀大用心底罵娘親,臉上笑嘻嘻,拿著東西就進去了。他剛剛跪下,朱厚照就不耐煩道:“你又來做什麼!”
穀大用心一橫,徑直伸開手將畫卷展開,大呼一聲:“爺請看!”
朱厚照的怒火此時已然到達了另一個峰值,他隨手拿起一個象牙筆筒,抬頭就要丟出去。然後,筆筒就因他的驟然失神而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唐伯虎被時人稱為吳門四家,絕非是浪得虛名。特彆這一幅畫,是在他因持續練習,筆法技藝又至另一高峰之際,結合了月池所述的西洋畫特點後精心所繪。此畫是一幅橫卷,以河為界分為陰陽兩部分。可出乎意料的是,本該為陽間的畫卷上部分,卻儘是鬼怪。這是唐伯虎用工筆技法,描分染罩,無比細致地描繪而出。其上的每個鬼怪都栩栩如生,仿佛要破圖而出。身長數丈,四腳抓地是患鬼,一雙青睛,亮得滲人。形如孩童,卻流著血淚,單腳站立的是山魈,它嘴裡銜著一根手指。而周身漆黑,麵呈靛藍的是羅刹鬼,它正大口吞噬血肉。還有白骨慘淡,手持人皮的骷髏鬼、成黑霧狀四處的螭魅,跟隨著老虎的悵鬼等等,形態各異,動作各異,不可勝數,隻怕有上百種之多,讓人驚歎不已。而這些鬼身上唯一的相同點是,他們扭曲的鬼臉上竟然不約而同地露出猙獰的笑意,並且他們冰冷的目光亦集中在河中一點,那是河中的一具女屍,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絕代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