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次文會已然過去了十來天了,華曙卻仍然沒有得到片刻的安寧。因為他的無禮,方禦史對他的態度急轉直下,以致他徹底被文人圈子孤立,而就連他意圖討好的堂哥華昶也寫信來罵了他好幾次,這不,又有一封信來了,他當即就想把這信撕碎丟進池塘裡,但猶豫了好幾次,到底還是慫了。他氣呼呼地打開信,漫不經心地掃過去,誰知這一瞧之下,卻讓他驚得心膽欲裂,當下連飯都不想吃了,急急忙忙去找那日同他一道出席的朋友商量。
三人一碰麵,華曙就開始嚷嚷:“這下是真不好,出大事了!”
“能出什麼大事?”那兩人一臉無語。
華曙咬牙道:“那日羞辱我的那個小畜生,怕是要進宮去做太子的伴讀了!”
“什麼!”這下所有人都霍然起身,望著彼此目瞪口呆,其中一個驚疑道:“這怎麼可能,你是在說笑?想皇太子是何等尊貴的身份,怎麼會讓那小畜生去……京中又不是沒有勳貴子弟了!”
華曙艱難地搖搖頭:“正是因為不想讓勳貴子弟入宮,所以他才最有可能。”
京中沒有不透風的牆,特彆在王嶽努力找人,蕭敬又與文官交好的情況下。皇太子朱厚照是大明皇室的獨苗,板上釘釘的皇帝,如果能常伴他的身旁,培養出一星半點的同窗情誼,那前途簡直是一片光輝燦爛。這樣的肥缺,傻子才不去爭。可是眾人爭來奪去的行為,卻讓內閣三公頗覺不滿。
他們都是清正忠良,又人老成精,怎麼會看不出來,這些人削尖了腦袋送兒子進宮,實際是為了謀未來的富貴榮華。有其父必有其子,這些人家的孩子又怎會為國儘忠,認真規勸太子。他們也想過從一些清流官員家中挑人。然而,要麼是年紀不合適,比如王華的兒子王陽明,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要麼是孩子不合適,那種一看就不合太子脾氣的,進宮不就是當炮灰的料嗎?再說了,既不為富貴,誰舍得將自己的骨肉送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譬如左春坊左中允楊廷和,就急急給自己十三歲的兒子楊慎去信,好生留在四川老家裝病,近日千萬彆冒頭!
就在內閣三公已然放棄,王嶽本人都打算以畫師一徑來討好太子時,橫空出世一個李越來,出身平民,父母雙亡。唐伯虎唯一親傳弟子這一身份就已足夠讓他名揚天下,誰知他本人又是如此的才貌雙全,幽默風趣。據華昶的信裡說,王嶽一聽說了李越在杭州文會上的表現,當場就大笑三聲,表明如果考核後確實名實相符,那就是他了!
華曙說罷前因後果後,另外兩人都是呆若木雞,其中一人哆嗦道:“那他是有九成把握要上位了?他那天到底有沒有記住我們的臉?”
華曙抬手就是一巴掌:“屁話,他是連藏頭詩都能做的人,還會記不住個把人臉嗎!”
那人惶恐道:“蒼天哪,那我們不是死定了,我們那麼羞辱他,他一定會報複我們的!”
華曙又是一巴掌:“這還用你說,就是因為擔心這個,所以我才來找你們商量。”
“怎麼說?”另外兩人齊齊看向他。
華曙咬牙道:“必得使他選不上太子伴讀才行。若他一步登天,那就是換我們跌入塵埃了。”
一說到害人,這倆人都變得機智起來。一人道:“這要怎麼來,打斷他的腿,劃畫他的臉?”
“太明顯了。”另一個搖搖頭,“萬一順藤摸瓜到我們,那不就完了。不如找個妓/女去當眾纏著他,把他的名聲搞臭。”
華曙眼前一亮:“讓他私德有虧,這個想法好。反正他師父唐伯虎也是如此,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不過,找妓/女這個太掉價了,要玩就玩個大的。”
他沉吟片刻道:“我記得,方誌那個老東西家裡不是就有兩個女兒?這是上天送來一箭雙雕的機會呐。”
月池對這些陰溝裡的算計毫不知情,她正為唐伯虎而憂心忡忡。這幾天,她一有空就立在唐伯虎的書房門口,心事重重地偷聽裡間的談話。文征明等人輪流勸說唐伯虎與沈九娘分開,他們個個都是飽讀詩書之人,因而一開口就是長篇大論,語重心長。
月池隻聽文征明道:“唐兄,我知沈氏對你情深義重,你不忍負她。可你想過沒有,就算你現在娶了她,那又能如何呢?正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更何況你們這樣的行為為世俗所不容,你難道要她和你一起被千夫所指,眾人唾罵嗎?”
唐伯虎對此的回應是一聲飽含猶豫與糾結的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