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夜,寒風呼嘯,雪花漫卷。
深夜時分,白皚皚一片的邯鄲城中一座裝潢富貴的宅院內的燭光次第亮起。
初來乍到的趙嵐在睡夢中再一次控製不住地陷進了原主的“記憶電影”中。
【原主的娘家乃是趙國有名的富商,靠著在七國之間倒賣物資發的家,近些年還與北邊的胡人有生意往來,家產極盛。】
【奈何身處士農工商的社會大背景下,趙家雖富足卻不顯貴,任何一個邯鄲小貴族都能輕而易舉地從其身上咬下來一口肥肉,是以趙家家主多年來都在變著法子的精心養育家中的女眷,以期將女眷們嫁入大貴族之家做姬妾來保佑家族平安。】
【原主雖然隻是趙家旁支的女兒,但因為身段好、容貌佳,對音律舞蹈也頗有天賦,是以從小就被主家的人精心栽培以期未來原主長到含苞待放的年齡後,可以將其嫁入趙國公室、貴族之家,提升本家的門楣。】
【然而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享受了諸多家族資源傾斜的原主心中半點家族榮辱觀都無,反而塞滿了與英俊男子風花雪月的浪漫之事。用後世通俗的話來講,原主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戰國戀愛腦,是一個為了男人能心甘情願地做出離家出走、拋棄家人種種匪夷所思之事的奇葩。】
【容貌豔麗的原主在十八歲這年,因為一次偶然邂逅就被一個來自衛國的儒雅大商人給吸引了心神,大商人姓呂,名不韋,家產比趙家還豐盈,在七國之中都有龐大的產業,是七國商圈中很有名氣的大商賈。】
【遇到呂不韋後,原主就發誓非君不嫁,不顧家族反對,在一個月黑風高夜,偷偷離家成了那呂不韋養在邯鄲大北城朱家巷的一個姬妾,收到消息的趙家家主險些雙腳一蹬被活生生氣死。】
【如今的時代,男女風氣還是很開放的,沒有後來朝代那般多用來束縛女子的森嚴禮教,女子的地位還沒有遭受到士族階級的瘋狂打壓,寡婦很吃香,能生育還自帶財產,很受世人追捧。二嫁、三嫁之身更是尋常。】
【正當趙家家主放低心理期待準備將原主從朱家巷的宅院中捉回來,不做與王族公室、大貴族之家聯姻的美夢,隨便將原主二嫁給邯鄲一個小貴族之際,原主不知怎得竟又搖身一變成為秦國一個質趙多年的落魄公子的姬妾。】
【即便那秦國公子在邯鄲為質時,境遇頗為窘迫,吃不好、穿不好、甚至出行時連馬車都沒有,但在這個時候貴族和平民之間有天然的鴻溝差距,秦國公子再落魄,那人家的身份也是一國王孫,其母國還是居於西隅的虎狼之國,是尋常的邯鄲小老百姓們萬萬欺侮不得的存在,是以趙家家主縱使是氣得牙癢癢,也隻好歇了將原主捉回家二嫁,哦不,三嫁的心思。】
【好在呂不韋不僅財大氣粗還是個會說話的,知曉趙家的不滿後就親自帶著禮物來到趙家本家的宅院裡遊說了趙家家主幾次,一直給對方灌輸,秦國公子異人長相不凡、胸有溝壑,未來必定是個有大出息的,半信半疑的趙家家主這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原主的“自由戀愛”,還不時給予小兩口些錢財支持。】
【……】
【原主常年練舞,身體好,去年春日,桃花爛漫時與呂不韋相遇,秋日丹桂飄香時又嫁給了秦國公子,今年剛開春就有了身孕,十月懷胎,邯鄲冬雪初降就進產房分娩了,而後換了個兩千多年後的異世靈魂。】
【……】
一夜的時間疏忽而過。
做了一夜夢的趙嵐睡的極其不安穩,睜眼時非但沒有感覺輕鬆,反倒是更累了,像是在夢中又度過了一輩子。
她看了兩眼房梁,扭頭看向身旁,沒有白羊皮繈褓,想來自己的孩子又被昨日那英姿颯爽的女子給抱走了。
身下雖還是痛的但經過一夜的記憶整合,昨晚那種仿佛有錐子在“梆梆梆”楔頭骨的鑽頭之痛是沒有了,那副壓在身上沉甸甸的感覺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趙嵐用雙手按著身下的獸皮褥子慢吞吞的坐起了身子,打量了一番身下有圍欄的六足木床,又用白皙如蔥段的右手摸了摸喉嚨,才試探性的用剛學會的趙語衝著產房門的方向出聲喊道:
“來人啊。”
“夫人,您睡醒啦?”
夾雜著陝西口音的中年女腔,人未見,聲先至。
門簾晃動間,一個身量中等、膀大腰圓的健婦走了進來,恰是昨日替趙嵐接生的穩婆。
趙嵐盯著麵容帶笑的中年婦人看了兩眼,知曉這是原身夫君的乳母——桂。
桂和她的夫君,哦不,良人——壯,都是秦國人。
當年夫妻倆一同跟隨著秦公子異人來趙國邯鄲為質,作為奶娘、奶公,頗得公子異人的信賴,平日裡一個掌管內宅,一個負責公子異人的出行,是這宅院裡的倆內外管家。
桂走近床邊,從懷中摸出那塊墨玉玦,雙手遞給正坐在鬆木床上擁著被子打量她的趙嵐,笑眯眯的俯了俯身:
“夫人,昨個兒您休息的早,奴婢一直沒找到機會給您說,公子昨晚已經給小公子起了個好名字,還在離去前將自己的王孫信物留給了小公子。”
趙嵐正低頭用指腹摩挲著手中墨玉玦上的紋路,乍然聽到婦人這話,茫然的抬頭詢問道:
“離去?什麼離去?”
“秦公子,不,你說我良人離去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