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您門沒關好 小夥子,今年多大了……(2 / 2)

穿回大秦 麻辣燙多醋 8509 字 8個月前

呢喃變成慟哭,好似在群山深處,又仿佛在時間儘頭。

秦栘猛得坐直了身子,“小柯,你真的沒聽到什麼嗎?”

不等小助理答話,上方萬裡晴空轉瞬烏雲彙聚,緊接著竟憑空響起一聲悶雷。

黑雲張開羽翼,遮蔽黃昏,天色極快地暗了下來,青年給雷聲嚇了一跳,不自覺地踩下油門加快了車速,“說變天就變天,這是要下雨了嗎?”

說完,一道電光撕開漆黑的天幕,車身猛得一晃,平地也劇烈顛顫起來。

秦栘一把扶著車門,“怎麼了!”

助理也慌了神,“看不清,難道是地震了?”

窗外飛沙走石,狂風肆虐,青年手忙腳亂試圖穩住車身,誰知下一秒地麵瞬間四分五裂,煙塵四起,失控的車子尚未來得及減速已隨著塌陷的地麵衝出車道,猛撞在附近的山壁上。

一片混亂中,隻有那塊跌碎的古玉躺在車底的一片血泊裡發出淡淡的幽光。

公元前210年,始皇嬴政於東巡途中病死沙丘。

“丞相,君侯自料與蒙恬相比哪個更有本事?誰的功勞更高?誰更深謀遠慮,向無行差踏錯之舉?天下百姓更擁戴於誰?誰與長子扶蘇更為親厚?”一向卑懦謙恭的趙高難得站直了身子,溝壑橫生的一張蒼老麵孔上露出一副誌在必得的神色。

“我不如他。”李斯淡淡答道。

“丞相,皇帝二十餘子,他們,丞相想必十分了解。扶蘇剛毅而勇武,信人而奮士,即位必用蒙恬為丞相,君侯終不能懷揣通侯之印回歸鄉裡,這是顯而易見之事,趙高受詔教習胡亥,令他學法明事已有幾年光景了,從未見他出過錯,此子慈人篤厚,輕財重士……”

未等趙高說完,李斯一聲冷哼,麵上波瀾不驚的笑容臊得趙高那張臉當場就要著起火來。

趙高知曉此事沒有李斯,決不可行,隻得耐下心來賠笑,“丞相還是早做定計。”

“若我與你為此計,皇帝陛下怕是要恨我入骨。”

趙高渾濁的眸子閃過一絲精光,“丞相,皇帝已去了,丞相從我之計,長有封侯,世世稱孤啊。”

聞言,李斯頓時大笑,“好!好!好!好一個長有封侯,世世稱孤,胡亥便胡亥,拿玉筆帛書來!”

……

徘徊在那輛惡臭熏天的轀輬車外,雄武一世的帝王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為帝國萬世計,嬴政費儘心機,最後卻栽在自己最信任的內侍手裡。

魂魄日夜不息地在周遭怒號卻最終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肉身在密閉的車廂中膨脹腐壞,變得臭氣熏天,看著自己倚為肱骨的不世良臣為一己私利背信棄義,罔顧帝國江山,而那一車腥臭的腐魚壞蝦便是他平生最大的諷刺!

一縷幾乎發狂撕裂的神識挾裹著衝天的怨怒時聚時散,可任他如何不甘,卻已然無法對眼前的局麵產生半分影響。

嬴政一生,何曾有過這般無能為力之時!

彷徨之際,直到聽得車旁的守侍竊竊私語提及長子,他方才猛然驚醒。

是!還有我兒扶蘇!還有蒙恬兄弟!還有駐紮在九原的三十萬大軍!何懼奸宦亂朝!

昏暗的沙丘行宮內,暝暝燈火分外慘淡,趙高已顯出老邁的臉上露出嬴政一生也未曾見過的陰鷙神情,而旁邊昏昏欲睡的幼子還在隨手擺弄著麵前的博戲。

“公子,陛下方去,此等玩物還是暫且收起得好,莫要落人口實。”趙高陰沉著老臉低聲叮囑。

一臉茫然的胡亥想了想,眼中有些不耐煩,卻還是聽話地將匣子扣好,放到一邊。

“公子如今雖有丞相支持,可若要坐上皇位,還當排除一大險患。”

聞得趙氏奸宦與胡亥逆子謀算蒙恬扶蘇,嬴政心頭大恨,未及思取良策,隻得暫且撇下二人,一路跟隨“特使”到達上郡。

進入監軍行轅,聽得閻樂手捧偽詔,念出那句“為人子不孝,賜劍以自裁”時,嬴政不覺哈哈大笑,荒唐!荒唐!

趙高那奸宦竟這般無智!扶蘇乃秦王長子,文武雙全,聲望布於朝野,蒙恬更乃國之大將,手握重兵,寧因這一紙偽詔而自戕乎!

然而,看著痛不自已失魂落魄的長子,嬴政的心卻陡然沉了下來。

他一動不動守在兒子身邊,憂慮日益深重,他從來穩重大氣的長子,第一次哭得像個孩子。

君王感到心尖驀然一陣絞痛,九歲入秦,十三歲登位,二十二歲親政而執掌大秦,滅六國,亡諸侯,一統天下,赫赫功業,誰堪匹敵?

嬴政一生,未負大秦,未負天下,功績等身,足以光耀萬世,可是兒子的眼淚竟叫他第一次產生了愧悔之心。

因了母親的前車之鑒,為防後宮亂政,他一生未立王後,一門心思撲在政事之上,雖後宮女子無數,可他能記得模樣的,卻當真沒有幾個。

猶憶長子出世時,初為人父,的確叫他欣喜了一陣子,而後子嗣接二連三,加之國事繁重,這個他很是疼愛了幾日的孩子,便也漸漸被他忘到了腦後。

扶蘇的母親是誰,他早已連容貌也記不清了,而那個有著一副動聽歌喉的楚女在生下兒子後沒過多久也離開了人世。

還記得那天,他看著隻有幾歲的兒子抱膝縮在石階上咿咿呀呀地唱《詩》,他記下了那一句“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一時興起便給他取名為“扶蘇”。

王室子女教養自有法度,有宗室打理,他從未上心。隻知道長子天賦極好,學通諸子,也善兵法謀略,秉性亦人人稱道,隻是欣慰之餘也不無遺憾,這個長子什麼都好,卻偏偏太過“仁善”叫他心頭不安。

大爭之世,為一國之君,殺伐果斷方能定乾坤大業,他一生勞碌,至死未得片刻歇息,卻仍不能將帝國隱患儘數掃除,扶蘇但承大位,肩頭重擔不言而喻,當此六國餘孽遍布之時,他若因一時寬仁,篡亂國法,動搖大秦根基,嬴政如何麵對先祖?

正因如此,他才將兒子遣入軍中錘煉,然即便再多分歧不滿,扶蘇卻從來都是他心中儲君之位的不二人選。

為君為父,他一心想將隱患悉數掃除,留給孩子一個太平天下,叫他莫再如父輩這般勞碌辛苦,隻可惜天不假年,隻可惜他不信命,若能早早立定太子,何有今日之憂啊!

孩子早已長開的眉眼像極了他,卻又因承了母親的溫柔顏色,比他討喜得多。

嬴政心中一陣酸楚,縱是知曉對方聽不見,卻仍舊一遍遍在旁呼喚,“我兒醒來,我兒醒來,奸臣權宦禍亂朝綱,豎子胡亥矯詔篡逆,朝堂之上還待你一力撐持,大秦帝業還需你一肩扛起,君父死難瞑目,你且莫要為父失望啊……”

秦栘醒來的時候,身上蓋著一床絲綿大被,身上好似又換上了在片場時穿的戲裝,床對麵的橫架上張著一副古地圖,床頭放著一把烏青長劍,縱是鋒藏鞘中,劍身仍舊森森溢著寒氣。

他心頭一悸,幾乎痛若刀剮,方即伏起的身體又不受控製地脫力軟倒在榻上。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是了,又是這個聲音,是他自己,卻又不完全是。

他艱難地爬下床,那隻完全不受他操控的右手徑自拿起枕邊的長劍,悲痛,絕望,分明不屬於他的情緒卻將他的意識幾乎全然吞沒了。

腦中對那個千古一帝的崇畏敬慕,對父子親情的眷戀心酸,對大秦帝業的種種憂慮,對那句誅心之論的無奈委屈,所有憾恨不甘都化作胸中翻湧的潮浪。

“扶蘇,你瘋了嗎?你明明知道那份詔書十有八九是假!”秦栘用自己微弱的意識拚儘全力問出這句話。

他原以為不會得到回答,卻清楚地聽到,心底自己的另一個聲音從容,冷靜而又決絕,“無論詔書是真是假,扶蘇必須死,君父向來對我不喜,臨走前,早已言明‘不奉詔不得返鹹陽’,父子已至這般田地,多一道賜死詔書,也無出意料。若然詔書是為偽作,能將偽詔大張旗鼓送達上郡,想必幼弟已使群臣服膺,扶蘇若然抗命,那便是亂法背君,動搖國本,六國餘黨遍布天下,各方勢力錯綜複雜,若然因大位之爭再興兵事,徒給奸人可乘之機,如此,大秦危矣。李斯為國之良相,蒙氏兄弟為大秦肱骨,幼弟縱是才力不及,但有此三人,加之宗室元老撐持,如無意外,守成足矣。”

秦栘眼看著自己慘白的雙手拔出那柄長劍,就像從前走戲時無數次練習過的一樣,劍鋒慢慢壓上喉頸,他恐懼,不甘,試圖掙紮,但他根本控製不了這副軀體!

疼痛從頸間傳來,鋒利的劍刃一點一點遁入皮肉,他艱難地張開口,有冷風灌進咽喉,頸間熱血噴薄,刺眼而又滾燙。

五指僵冷,長劍自掌中鏗鏘墜地,痛感慢慢地消失了,無可支倚的身體曳著一縷茫然的幽魂倒向冰冷的地麵。

秦栘眼角的餘光看見了懸在自己腰上的玉琥,他不由自主緩緩伸出手,用儘這具身體最後的力氣將其攥進了掌中。

眼前恍惚又出現兒時記憶裡那個高大偉岸的男人,那人笑容滿麵為他取名扶蘇,還曾親手將隨身的佩玉戴在他的身上。

鮮血已將半身染儘,地上的人抬起緊緊抓著玉琥的右手無望地觸向麵前的一片混沌虛空,“君父,好冷,君父……”

暈開的熱血緩緩濡濕腳下的地麵,連死亡都未曾將他壓垮的一代雄主在這一刻如墜冰窟。

哪怕錯信趙高,胡亥矯詔,肉身受辱,都沒有親眼看著長子揮劍自裁更叫他憤怒,“哈哈哈哈,上天何其無眼!嬴政何其無眼!竟寄圖此子興我大秦!這般迂闊!這般愚孝!死得好!死得好!那奸人怕是吃準了這些,方才如此有恃無恐。嬴扶蘇!尋死以避禍!舍身以靖難!大秦若然有失,你我父子萬死難贖啊!”

一聲接一聲驚怒交加的悲呼漸漸偃息成一聲聲透骨的哀哭,魂魄一次又一次伸出雙手,卻隻能如幻影般從孩兒已然僵冷的屍身中穿過,“我兒,不怕,君父在這裡……阿翁抱著你就不冷了……”

徒靠一腔怨憤支撐,君王魂兮飄蕩,得返鹹陽,卻未料鹹陽宮內已是血流成河,三公九卿各自星散,王族子弟儘遭屠戮,心神劇裂之下,最後一絲意念終於也伴隨著一聲淒厲長嘯湮滅殆儘。

“阿翁,你哭了……”

“阿翁沒有哭。”李斯牽起幼子的手,跪坐於陰沉沉的屋宇之下。

“阿翁,你不要哭……”

“他信崇商君,我棄儒從法,他欲廢分封,我不息開罪同僚也要劃郡置縣,他欣賞韓非,我用儘智計,逼韓王將他送來秦國,韓非惹他不高興了,哪怕是同窗摯交,李斯也可以毫不猶豫將他置於死地,他欲一文字,我忍辱受罵請程淼出山,那些個儒生術士擋他尊帝之路,縱使遺臭萬年我也不吝上一道焚書坑儒的奏書。他要修長城,征百越,我為他籌劃民力,糓集錢糧,他說嬴政之子當娶李斯之女,嬴政之女便嫁李家才士,為他一句話,我旁置老妻,廣納姬妾,撫育滿堂子孫,他說不喜鋪排奢靡,我一生輕車簡從,粗衣素裳。李斯這一世從未做過一件違逆他意願之事,獨此一樁。”

“阿翁,扶蘇阿兄何時回來?”

李斯良久吐出低低一聲歎息,“我未曾想到他最鐘愛信賴的長子竟仁弱至斯,大秦若欲傳至萬世,當務之急,不是安,而是亂哪,須得一場大亂,儘數抖出國中異己,六國舊部,山野強人,掃而滅之,這才是天下大定之日。李斯不惜以合族性命,不惜以一世英名為新君造此掃蕩天地之機,隻可惜……罷,罷,罷,這天下隻有皇帝一人能用我李斯,我李斯也隻甘為他一人所用,但不知黃泉之下,君上是否還願候我一時半刻……”

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慟摜透肺腑,伏在大案之上的君王猝然驚醒,呼吸一窒,當場吐出一口殷紅的鮮血,嚇壞了一屋侍人。

“君上!君上!傳醫官!快傳醫官!”

耳邊一陣尖銳的呼喊,嬴政尚未弄清身在何處,今夕何夕,一個模樣周正的宦人已經趨至身旁,神情滿是憂急恐懼。

他盯著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麵孔,一雙鷹瞳驟然一縮,趙高!竟然是趙高!

君王眼底躥起濃烈的殺氣,趙高不知秦王何以如此,登時臉色煞白,駭得五體投地,抖若篩糠。

嬴政緩緩將目光移向麵前的簡冊,奏簡的結尾處竟赫然寫著“秦王政十二年”六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