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總窘迫了一下,挽救性地補充:“這個,其實是那天我們倆吵架……他要自殺,然後我要攔著他,結果不當心捅到我自己了,我那幾天不太舒服,所以這幾天一直在休息……就是這樣。”
恨啊!恨自己剛才光顧著跟逗逼蘿莉吹牛逼,沒仔細聽周裕說清楚,此時隻能把聽來的一言半語強行攪在一起。
金忠明不說話,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金世安心虛膽怯,但救人的意願又讓他底氣十足,他懇切地看著爺爺,情急之下話都真誠了:“我保證,絕對他媽的是真話!”
金忠明:“……”
所有人的神色都複雜起來。金少爺會來救人,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救得如此難看,又如此急切,總覺得哪裡似乎不太對。他們都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悖論:如果金少爺是真傻,那他不該這麼拚命地來救白露生,但如果他隻是裝傻,以他一向的長袖善舞,不該選擇這麼笨拙的方式去救人。
眾人陷入死一樣的、尷尬的寂靜。
齊鬆義忽然上前來,跟金忠明耳語了幾句。
金忠明轉過臉來,用一種極其隱晦的目光看著他孫子,那目光裡包含了心痛、惋惜、自責,很奇怪地,金世安甚至還從他眼中,看出了一種試探。
像在暗示什麼,或者問詢什麼。
他get不到爺爺這是什麼意思,隻能誠惶誠恐地回看過去,手下意識地攥緊了露生的手。
金忠明沉吟許久,低聲說:“你跟我進來。”
金世安還攥著露生的手,金忠明顧不上生氣了,揉著額角道:“都依你!跟我進來!”
祖孫兩個進了書房,外麵鴉雀無聲,都是麵麵相覷。
金世安在椅子上坐下,眼睛還不老實地往外張望,生怕隊友被人偷摸著抓了。金忠明在屋裡來回踱步,踱了十幾圈,他壓低聲音道:“你是為了我的事情,是不是?”
金世安呆滯:“呃?”
金忠明看一眼窗外,麵露焦躁:“這裡沒有外人,你就實和我說了罷,你是真的病,還是裝病?你若為我裝病,我就放過這個姓白的,我是你親爺爺,你跟我還要隔層牆嗎?”
金總感覺他在給自己下套。
他不敢說話。
金忠明等了半天,見他死不開口,也是無可奈何。他在金世安身邊坐下,手裡來來回回地摩挲一個玉獅子。
“你可知外麵傳成什麼樣子了,養著戲子,到這個年紀不婚不娶,名聲上難道好聽?過去我當他貓狗一個,大事上還不曾妨你,現下看來他是越養越驕縱的人,留著他,隻有生禍,沒有益處。安兒,你年過而立,彆的事情也都罷了,唯有家業全指望你。昨日朱子敘跟我說,商會幾個理事背著你會談,說你臥病需靜養,公請你辭去總會長一職,這些事情,你都知道,是不是?”
金世安汗顏地想,我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沒辦法。
現在什麼情況都不了解,從金忠明話語裡聽來,金公子手握商業重權,背後還有人針鋒相對,擺明了眼前一灘渾水,這時候去蹚,不是上趕著送頭嗎?
新手就要有新手的覺悟,不要去挑戰畢業副本。
揚長避短這個道理,金總還是懂的。關鍵他現在隻有短,沒有長,又或者說,自己長在什麼地方,還沒理清楚,短的地方是完全都明白。他也是生意人出身,雖然富二代毫無作為,但他深知一個道理,就是做生意要有兩個起碼的入場籌碼,一是市場,二是人脈。
了解市場,熟知人脈,如果沒有這兩個籌碼,那麼局麵反而會越弄越糟。
這個什麼商會會長的職務,是個燙手山芋,金世安寧可不要它。
金忠明見他垂首不語,又有些呆傻的樣子,不禁長歎一聲:“原是我糊塗了,你是病了、病了,這些事情,你不知道。”
“……那爺爺你答應我了?”金總隻想回歸主題,不要瞎七八扯。
金忠明麵沉如水:“你就是鐵了心要留下他。”
說得對,金世安想,也許我倆說的驢頭不對馬嘴,但這句話就是我的想法。如果現在他身處的世界真是一個穿越爽文,金世安不稀罕會長或是少爺的名分,他不是那些沒見識的屌絲男主,幾十億他都曾經擁有過,一個會長算什麼。
如果一定要他在財勢和朋友中間選擇一個,在這個陌生的舊世界,他寧可選擇信得過的朋友。
至少現在他們曾經生死相托。
金忠明沉吟片刻:“既如此,你也不要回家了。雖然家去不遠,但在這裡養病,比在家裡強些,也少見些人。有什麼事情,我會著齊鬆義來告訴你。”
金世安覺得他這話很奇怪,按理說民國少爺的家,不會比戲子的家條件差。但他爺爺這樣說,肯定有他的道理。
這是最好的安排,因為他剛熟悉這個小巧的院子,心裡其實有了一點雛鳥情節的留戀。之前他抱怨自己寄人籬下,但現在不一樣了,這是隊友的家啊!
他心裡激動,說謝謝又覺得太假,乾脆給他爺爺來了個熊抱。
金忠明被他抱得臉上一僵:“這做什麼?這個年紀的人了,還弄這些孩子把戲!”又道:“我看你傷成這樣倒不在意,說放了姓白的,你就高興得這個形狀!”
大爺你是醋廠出品的吧,孫子的醋你也瞎幾把吃。金世安想笑,他想起跪著的周裕,又說:“那些傭人……也彆打了,他們對我還挺好的。”
“沒說要打他們。”金忠明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禍福相依,命當如此,這白露生也許是你的福氣,好生養著罷,不用送了。”
說完他就走了。
金世安懵了半天,沒聽懂金老太爺到底是想表達什麼。前文和後文表達的觀點完全不一致,前麵還在“隻有禍處”,後麵變成“是你的福氣”。如果拿給小學語文老師點評,可能要被評個中心思想不統一。但他沒心思想這麼多了。
家大業大,爺爺你就頂一下吧,你孫子現在狸貓換太子,暫時隻想混吃等死。
一場驚心動魄,他體力透支,眼看著金忠明走遠了,他撲通一聲倒在床上。
下人們七手八腳地過來灌水打扇,金世安如釋重負:“我沒事,就是太累了。”
能救下大家,就是最大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