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遊樂園 part 8(2 / 2)

他由內而外的感到寒冷,靈魂的震顫是痛苦的,身體上的粘膩感是那麼的真實,好像他真的浸泡在血水裡。要命,好惡心,虎杖的靈魂在大口的深呼吸,而夢中的自己也在做同樣的動作。

對方顫抖得厲害,沒有殺人時的平靜。

他抱緊了那具逐漸冰冷的屍體,整個人仿佛一條上了岸的魚,然後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平靜下來,眼睛裡少了一些東西。

是什麼呢?

虎杖想,他為什麼那麼做,那是一條生命,一個需要拯救的疲憊的靈魂。

他為什麼那麼做?

他覺得很憤怒,直到這一刻他才想起來憤怒,他當然該憤怒。對方殺了人,而那個人就是自己,他不相信自己能做出這種事,但他就是做了!他想提起他的領子問他為什麼,想把拳頭印在那張臉上讓他清醒一點,你清醒一點!你做了什麼啊!

你怎麼能殺她!

但是殺人者此刻麵如死灰,好像那一刻死去的是他自己。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有人回答。

隻有越來越大的荒謬感節節攀升。像蓬勃的火山,像呼嘯的大海,像一場雪崩,肆虐壓塌了漸漸崩壞的理智,虎杖悠仁覺得淚腺發疼。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而夢中的自己沉默地站起來,沒管腳下的屍體,選了一個方向徑直離開了。

他離開時脊背挺直,一步步融進黑暗裡,自始至終沒有回頭。

也許在夢中追求正確的死亡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但如果這不是一場夢呢?

它對虎杖悠仁來說不是,因為他們都是虎杖悠仁。最初的震撼橋段仿佛就是為了給他提個醒,這是你,一個不一樣的你,你們擁有截然不同而殊途同歸的人生。好好觀賞吧。

虎杖明白了這一點,接著夢境又開始變化,它們像人物傳記一樣跳躍式的講述另一個虎杖悠仁的一生。

那真是一個毫無希望的故事啊。

從十五歲那年的夏天開始,一切都向著深淵奔去。

虎杖很少為彆人辯解什麼,也很少為自己,但當他看完了所有夢境之後,他想為另一個自己辯解一下:他的同位體,另一個虎杖悠仁,他變成這樣是有原因的。

儘管他想殺他,還想殺宿儺,讓他做噩夢,還協助了好多個世界的虎杖悠仁和兩麵宿儺走向毀滅,但他們的出發點沒有任何不同。

他想要所有人都能獲得幸福,想要守護身邊的每一個人,想要拚儘全力救人,想要追尋正確的死亡。

他就是我。

虎杖承認這點時夢境破裂,他從循環往複的噩夢中蘇醒,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那是幼時和爺爺一起爬富士山,站在山頂的小屋中看的雪,很美。

那是童年的美好。

他終於來到自己的記憶深處。

這裡是“第十三層”為他塑造的小世界。

“第十三層”領域的必中術式很有意思,每一個闖入者都會被量身定做一個小世界,那是用他們的內心世界和心靈的陰暗麵構成的,原本他以為那座迷宮一樣的博物館就是自己的小世界,現在回想,那大概是屬於另一個虎杖悠仁的吧。

他的陰暗麵就是永遠無法解脫的輪回,和每一個未能拯救的生命。

最初見到的奇怪雕塑也有了合適的解釋,那個描繪了地獄場景,在他剛開始探索博物館時就嚇了他一跳的大型雕塑群,他們掙紮著逃離的人,正是自己啊。

那個被兩麵宿儺控製了身體的自己。

殺了很多人。

細細思索的話,其實很多細節都透露了灰團就是自己,熟悉的語言習慣,怪異的行動默契,對方單方麵的了解與熟稔,甚至還有尷尬時的小反應,現在回想起來都是那麼的明顯。

這座原本屬於迪士尼的博物館,它的區域名叫“明日樂園”。

我就是你,對方從一開始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了。

可惜他一直明白。

另一個世界的宿儺和記憶中很不一樣,虎杖甚至都不願意承認那是宿儺,儘管書上的知識和周圍人的描述都告訴他,對麵那個才更像是真正的兩麵宿儺。可虎杖認識的這個,會不聲不響地帶他去六本木的宿儺,難道是假的嗎?

夢裡的世界有多殘酷,他經曆的世界就有多美好,美好到虛幻,久而久之,虎杖都快分不清到底誰是真誰是假了。

隻有一點可以確定:詛咒之王的確如他預料的那樣擁有首屈一指的殺傷力。

他很強,他沒有人性,他耽於破壞。

“伏魔禦廚子”是無差彆攻擊領域,一旦開啟,所過範圍之內生靈塗炭,寸草不生。

沒有人能在兩麵宿儺的斬擊下保持完好,他的領域是一個大型絞肉機,隻要他願意,他可以把所有看不順眼的東西都扔進去,攪碎成湮粉。

但他沒什麼看不順眼的東西,他也沒有什麼看著順眼的,他眼中的世界人人平等。

不管人類還是咒靈,活著的還是死了的,統統都是垃圾。

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也不在乎興趣以外的東西,他看不上世俗的規定和對與錯,彆人也沒資格評價他,他是真正意義上的隨心所欲,隻為自己的心情而活。

這種對自身以外事物的漠然,多像他認識的那個宿儺。

如果他們終會變成一樣,那是不是也該及時止損。

悠悠飄雪的小世界裡,虎杖獨自在空地上想了很久,他想現在是最後關頭了,他也是時候該做出最後的決定了。

詛咒還是不詛咒,他總要選一個吧。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他想起了五條老師的教導,他說人這一生總有很多沒辦法的事,當你學會為一件事放棄另一件事,你就真正長大了。

但是悠仁可以慢點長,對方衝他眨眼,臉上是自信的笑意,說這不是還有老師在嘛,悠仁就儘情當小孩吧。

晶瑩的雪花在雲上飄,天色陰霾,細雪逐漸覆蓋了少年的身體。

現在老師不在,沒有人在,虎杖想,他是該長大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