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田陣平 認輸(下)(1 / 2)

鬆田陣平乙女向。

是第2章認輸(上)的後續,HE結局。

生前看到死亡被修飾成長久而永恒的沉眠,會感歎真是美麗又溫和的形容。

死後卻每年都在自己墳頭仰臥起坐,我把這全賴在鬆田陣平身上,對死人念念不忘乾嘛啦。

醒來第二十一次的時候,雖然魂體沒有什麼感覺,我還是似模似樣地活動了下筋骨。

時間還早,墓園裡人影稀落,低矮的石碑群在灌木叢中排列起來,密密麻麻地朝著太陽還未升起的方向安靜佇立著,天空更襯幾分曠遠。

這樣的環境配上等待的時間,很適合回憶。

比如我第一次見到鬆田陣平,也是在下雪的聖誕節。

節日家庭聚餐的晚飯後,我與那一家三口在高檔壽司店門口道彆。

母親遞來一個信封,說是車費,又壓低了聲音囑托我,多出來的部分讓我拿去續攤填飽肚子。

我在席上曾暗自神傷,以為母親是忘了我海鮮過敏的體質。

原來她記得啊。

我微笑著看坐上車向我道彆的母親與繼父、弟弟,也衝著他們招手致意。

送彆他們後,我漫無目的順著路從三兩成群的人們與節慶的氛圍中穿過。蒙頭蒙腦地借著一股兒鬱氣亂走,等到已經有些汗意了,我才駐足呼出一口氣。

她怎麼就不能裝作忘了呢。

醒過神時天已大黑,我正站在陌生的巷口,這裡難得逃過了聖誕劫難,沒有布置礙眼的節慶裝飾。

巷口飲品店懸掛了燈牌,映出空中簌簌雪點。一縷寒風鑽進了脖頸,腸胃打著配合絞動起來,於是我乾脆湊過去,想點杯熱可可聊以取暖。

工讀生模樣的年輕店員剛咽下一個哈欠,在我走近時受到驚嚇似地從椅子上彈起,我點了單,又從母親的信封中抽出一張紙幣給他。

橘色燈下的雪點離近後變成了片狀,被風一吹就飄零在夜色裡了,我望著出了會兒神,覺得沒什麼意趣,有晚來的客人站在我身後,金屬打火機開蓋的聲音略微有些近,我挪開步子讓了讓。

店員從櫃台那邊探出頭來抱歉地微笑,說是找不開零,問我願不願意購買第二杯半價的情侶套餐,或是今天限定的聖誕家庭裝。

真是不合時宜的提議。

這橫生的枝節讓人煩躁,於是我請他按情侶套餐的價格收費,不需要製作第二杯給我,店員無措地擺手表示不合規定,我壓下嗓子裡湧上的顫音,儘量調整狀態以防把情緒宣泄在陌生人身上:“我說…”

“第二杯做出來送我好了。”後方的客人從我身側一步邁至階前,叼著煙含糊地說道:“你再說下去,她說不定要哭出來了。”

頂著卷發的男人動作懶怠地回過身來,敞開的藍色絨服裡能看見西裝領口鬆垮地耷拉著,就快碰到彆在前襟的墨鏡上,他用手把煙摘下,低下頭看我,“喂,這樣可以吧?”

命運啊,真是殘忍又無辜。

沒能讓活著的人忘記,又強迫死去的人見證,在年複一年的蹉跎裡,它不回頭。

“今年還不跟我走嗎?”身後幽幽的聲音乍起,我歎口氣,“不走,還有我已經做鬼好多年啦,背後靈這套隻會嚇到人吧。”

普通上班族打扮的青年撇撇嘴,翻開手上的本子畫了一道,“再拖下去你就要完全消失掉了哦。”

“喂,看在打交道這麼多年的份上,再幫我續幾年嘛。”

“你以為是在交話費啊…”他煩躁地抓抓頭發,把本子翻地嘩啦響,“你已經死了二十多年了,就算是因為救人而死,不去應卯重開,功德消耗完,靈魂還是會消散。”

青年是時空打工仔,在活著的時候我也許會尊稱這類存在為神明,但是接觸過幾次後,發現也不過是更高級的社畜罷了。

我死於一次無差彆殺人事件,為將幼童護在身後耽誤了逃生時機,不過是下意識的舉動,算不上高尚,在人生結算時倒被折成功德一樁,可以選擇兌換幸運值後重開人生。

世界的真相竟是模擬人生.avi

我壓住吐槽欲望,選擇了“否”。

打工哥煞費苦心地給我講過後果,也試圖強製將我送去重開未果,才悻悻然承認是他們工作失誤才導致了我的死亡。

因為這一周目的鬆田陣平本該是超高幸運值,平順地渡過一生,而不是青年失侶。

得到這個結論的時候,我想,呀,不愧是鬆田陣平,上輩子也是勞碌命啊。

打工哥也問過我固執不肯離去的原因是什麼,畢竟人生重開,又調高了幸運值怎麼看都是光明坦途,而現在的我是在用靈魂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我當然可以選擇重開,在下一個周目重新擁抱人生,可能會重新認識鬆田陣平,也可能不會,但我走了,這一個他要怎麼辦呢?

帶著因為功德分外長的餘生,來叩我的空墳?我舍不得的。

我寧願年複一年在相遇的日子裡醒來,隔著虛空觸他眉眼,他守著我,我守著他。

打工哥知道原因後當即崩潰,說煩死你們戀愛腦了。

我嘻嘻一笑,跟他說我不會真的熬到消散,我們拖延症在deadline前會醒悟的,不過沒到最後再拖一拖嘛,或者鬆田陣平把我忘掉,我馬上就跟你走了。

打工哥繼續崩潰,還能等到他把你忘了?煩死你們戀愛腦了!

今天是聖誕,懷念舊日的另一個人從遠處走過來了。

鬆田陣平依然是去年我見過的模樣,身上帶了一些歲月雕琢出的痕跡,在快走到我墓前時,他下意識挺了挺肩。

我鼻頭一酸。

他掏出聖誕限定發售的巧克力放下,包裝紙花花綠綠,這個人卻蕭蕭肅肅。

打工哥沒有眼色地催我,“看一眼就走吧,真的拖不得了。”

我看鬆田陣平懶散地靠著墓碑坐下,掏出一根煙點起來,他這個樣子,我真是邁不動步子。

“算了算了,真要讓你消失,那失誤就要變成事故了。”青年嘟嘟囔囔著,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根木條往鬆田陣平頭上點去,我攔不及大驚失色!

“不過是讓他睡一覺,是為了幫你一把”,他解釋道。

我失色大驚!

這可是冬天,怎麼能讓人在室外睡覺!

被打工哥的木條點過,我一錯眼,鬆田陣平已經靠在墓碑上睡著了,我去推他,伸出手的瞬間才反應過來,是作無用功。

他卻像是若有所感,皺著眉頭睜開了眼,視線與我一觸。

距離上次,已經相隔二十餘年。

喉頭一緊,我說不出話來,讓他搶了先。

鬆田陣平見到是我倒鬆懈下來,帶著剛睡醒的惺忪抱怨,“你最近都不怎麼來了。”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

對著這毫不生疏、帶著撒嬌意味的口吻,我找回聲音卻隻能回答道,“…以後我都不來了。”

“啊。”他用短促的氣音回應著,頓了一瞬才無意義地複讀一遍,“不來了啊。”

以後你也不要再來我墓前了,等不到的,我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我本該這麼回答。

張嘴卻甩出段瞎話,“嗯嗯,我要去給菩薩看大門了,被你一直掛住我斷不了塵緣,所以你快忘了我吧,不要阻礙我升官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