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收回了看著窗外的視線,他淺色的眼睫一垂,像是在看自己身處的地方,“這幅畫像也是在一切都平靜之後才被繪製出來的。”
他的突然離世無疑給自己的兒子和馬爾福家族帶來了巨大的影響,更何況那時候他還是個食死徒,有不少不懷好意之人虎視眈眈的盯著馬爾福家族,想要趁這塊土地沒有主人之時將其分食乾淨。
但他的兒子抗住了一切。
“我隻是一幅畫像,小公主,”淺金色頭發的男人沉靜的說,他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因為他的兒子不肯告訴他,而曆代家主的畫像們對此也是緘口不語,“我隻是一段可以說話的,擁有一個永恒形象的記憶,不是那個可以給自己兒子一個擁抱的父親。”
愛爾柏塔沒有說話,她深知自己不該知道這些,應該及時借口離開才對。但此時對方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到讓人感到窒息——就像是在空曠無垠之地下了一場很大的雨,陰沉密集的雨幕將人結結實實的籠罩在裡麵,沉重的雨水打的人不得不低下頭顱,濃鬱的水腥氣讓人屏住呼吸。
這種感覺讓人有些難過,但她沒有移開視線,也沒有選擇離開,而是繼續聽了下去。
“所以盧克將那份缺憾彌補在了他的兒子身上,”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的手整理了一下左側的衣袖,儘管那裡一絲褶皺都沒有,“而我同樣如此。”
這就是德拉科-馬爾福如此‘與眾不同’的原因——他生來就擁有了她夢寐以求的東西,無邊的愛將他裹得緊緊地,一點縫隙也不留。
她覺得自己喉嚨發乾,同時有些後悔沒有在離開宴會前喝上一杯水或果汁,她語焉不詳的說,“......如果是和平年代,先生。”
客觀來講如果再這樣下去,在和平年代小馬爾福恐怕都擔不起什麼大任,更何況是在戰爭時期。
“你和曾經的我一樣,小公主。”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顯然是理解了她這句話的含義,但也沒有露出什麼不愉的神情,他稍稍點頭,那種壓抑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我過去總以為自己了解很多人,能看清很多人,但事實並非如此。”他淺灰色的眼像是那片雨後即將散開烏雲的天空,“而你也從未嘗試著去了解他——或者你從未真正的嘗試了解他們。”
……什麼?
愛爾柏塔心中一緊,她微微睜大眼睛,表現出幾分愕然,“您說什麼?我對小馬爾福先生——”
“你對他很好,”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第一次打斷了她的話,“因為他是馬爾福。”
“......容我提醒您,先生。我隻是做了很多人都會做的事。”
聞言,她看著畫像的眼神奇異起來,麵上也浮現出某種古怪的情緒,“這在您看來是錯的?”
金發男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至少對他來說是不公平的,親愛的。”
“恕我直言先生,這世界上可沒有那麼多的公平和不公平可言。”
愛爾柏塔穩下了心中驟起的波瀾。她語氣平平,話鋒犀利,卻也有些疲倦的伸手按了按眉心,“就如同您的兒子沒有解開契約一樣——您現在卻又來和我談公平?”
“那是盧克,而不是德拉科。”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看起來也不想辯駁,他耐心地說,“在他眼裡你隻是愛爾柏塔——那個灰眼睛的姐姐。”
但愛爾柏塔的思考方式卻與他有著微妙的不同,“所以您是在和我做交易?”
“不,親愛的。並非一切都可以用來進行交易。”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像是感覺到些許的無奈,“請原諒我現在隻是一個為孫子發愁的祖父——至少在這段日子裡,是的,在這段日子裡——”
“德拉科-馬爾福,隻是德拉科-馬爾福。”
他的名和姓依舊不可分割,個人和家族榮耀生死相依。
“......”
愛爾柏塔的腰部離開了冰冷堅硬的大理石窗台,她的手指重新摸上長袍裡的魔杖,緊接著步步逼近畫像,“如果我拒絕?”
“那你或許錯失了一個機會。”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溫和的看著她,似乎沒看見她已經將魔杖抽了出來,“一個可以讓你逐漸走出去——或者改變自己的機會。”他善意的提醒她,“永遠不要害怕走出那一步,孩子。”
“......”
聞言愛爾柏塔停了下來,她注視著畫像上男人的臉,貌似是在認真的考慮。最後她的視線一挪,同時上前半步,手裡的魔杖輕輕地點在了畫布上。而伴隨著微光一閃,男人的手邊出現了一條稍顯陳舊的寶藍色鑽石發帶。
她的聲音輕柔下來,“我想還是它更適合您,先生。”
“哦——”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此刻的確有些驚訝,他將那條發帶舉到了眼前細細觀察,“這是盧克為我畫上的——”在看到某顆寶石上的瑕疵後,他微微一怔,“......他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
“絕佳的品味。”
愛爾柏塔微笑著收回了魔杖,她像是什麼都沒察覺到一樣向後退了一步,並做出了回應,“一如既往。”
就在她還想說什麼的時候,略有些急促的腳步聲在長廊上響起,她幾乎和畫像上的男人同時轉過了臉。
已經脫下西裝外套的德拉科-馬爾福出現在了走廊上,橘色調的燈光為他蒼白的膚色帶上了些許的暖意,也讓他的金發變得更深了些。他不知何時取下了領帶,領口的扣子鬆散開來,多了幾分懶散。
在看到她後,小馬爾福原本東張西望的動作一頓,接著他腳步一緩咳嗽了一聲,慢悠悠的朝她走來。
“我就知道你在這兒。”
小馬爾福踩著窗外傾瀉進來的月光,有些不滿的抬了抬下巴且慢吞吞的說,“為什麼不進大廳?我爸爸給我買了光輪比賽掃帚公司最新出的套裝護具——”
他嘟囔著停在她麵前,平視她的雙眼,可緊接著他忽然一愣並迅速瞥了一眼她的頭頂,嘴角莫名翹起,“快跟我過來,你真該看看那款龍皮靴的質地,我敢保證那幫窮鬼連裡麵的一根抽繩都買不起——”
“......”
【‘為什麼不進大廳?我爸爸給我買了兒童掃帚——你怎麼這麼高,我討厭仰著頭說話。’】
他和她一樣高了。
愛爾柏塔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對方袖子上的藍寶石袖扣,又瞥了眼掛在牆上的畫像,然而那裡什麼都沒有。於是她很是自然地接上了話,並跟上了小馬爾福的腳步。
···
····
四樓書房內,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的身影忽的出現在了空蕩的畫像裡。
“她跟你很像,盧克。”
他淺灰色的眼睛看向了正將長袍搭在高背椅上的盧修斯-馬爾福,語氣帶著點讚賞,“非常固執。”
也足夠細心。
“......”
剛剛從莊園外回來,且途徑某條走廊的盧修斯-馬爾福將蛇頭杖放在了桌麵上,接著他端起冒著熱氣的茶杯,輕抿了一口茶水,“......您該加個前綴,比如二十多年前。”
似乎是覺得裡麵的紅茶太燙,他便蹙著眉將杯子放下了,語中透出分明的不讚同,“另外——您似乎又做了多餘的事情。”
可是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的心情似乎非常不錯。他拆掉那條銀邊緞帶,接著將寶藍色的鑽石發帶係在了頭發上,“怎麼會?瞧——你還記得這條發帶嗎?”
“……那是我送給您的第一件生日禮物。”
深知自己父親在轉移話題,盧修斯-馬爾福也不去深究,他隻看了發帶一眼便說,還未完全褪去冷肅的神情逐漸緩和下來,“在我八歲的時候——甚至還弄壞了其中的一顆寶石。”
“沒錯,我很高興你還記得。”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笑著說,他溫柔的看著已經步入中年的兒子,就好像對方還是那個在繈褓中探出小手,握住他的食指的嬰兒,也像是那個於深夜孤身坐在書房,壓抑著哭泣聲的年輕人。
與此同時,記憶中那有著一頭淺金色頭發,淚眼朦朧的小女孩與情緒失控的金發青年的身影逐漸重疊在了一起。
【你必須向前看,小公主。不然你將會被自己擊垮。】
那時候的他對尚且年幼的愛爾柏塔-弗利如此說道。
而類似的話他也曾對年輕的盧修斯-馬爾福說過。他作為畫像醒來時戰爭已經結束,他的小王子已經長大了,變成了能獨當一麵的大人。
“父親,”他的兒子看著他,語氣平常,“歡迎您回家。”
往後的一切似乎都是正常又溫馨的。但某一夜,年幼的德拉科突發高熱,即便聖芒戈的私人醫生前來,奶團子一般的孩童依舊沒有降□□溫。他的兒子極力安撫了驚慌失措的納西莎,最後利用幻影移形將西弗勒斯-斯內普帶了過來。
這位在魔藥上極具天賦的黑發青年很快就調製了魔藥將小德拉科的體溫降下,並留下了後續所需要服用的魔藥配方。
在送走斯內普並安頓好納西莎和小德拉科後,麵色平靜的盧修斯獨自一人來到了書房。
但是在關上房門的那一刻,這個在外人麵前永遠冷傲高貴,在親人麵前體貼備至的馬爾福家家主徹底崩潰了。
也就是在那個寂寥的夜晚,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才從兒子那壓抑著瘋狂且支離破碎的話語中得知他在過去承受了多麼大的壓力。那些長期積攢下來無法發泄,無法向任何人傾訴的痛苦幾乎要將他壓垮。
所以那時的他對他還說了幾句話。
【但你已經做的足夠好,盧克,我的小王子。】
【我的兒子,你是我此生的珍寶,是我唯一的驕傲,也是馬爾福家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