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月17日，淩晨4：50，洛杉磯發生了一場喬琳從未見過的強力地震。

作為一個從小就生活在加州的孩子，她很清楚這裡總是在不停地發生地震，可那些地震往往都太小，人們甚至都不會感覺到它們發生過。可這一次不一樣，她幾乎從床上被震到了地上。

喬琳嚇得裹了件睡袍就往外跑，可她還沒忘記順手提起南瓜睡覺的籠子，帶著它一起逃命。

她剛剛在院子裡站定，一場餘震就襲來了，喬琳親眼看到自家圍欄上出現了一道嶄新的裂痕。

見鬼！

她一邊慶幸著劫後餘生，一邊開始擔心地震到底會有多少次餘震，說真的，她對這方麵了解不多。

也許是剛剛的餘震影響了電力係統，院子裡的園藝燈掙紮地閃了閃，隨即熄滅了。在一片漆黑裡，喬琳怕得要命，卻又不得不留在原地，想看看燈會不會恢複。

大約過了二三十分鐘後，喬琳知道自己的希望破滅了。現在她要麼到外麵去，看看鄰居們都是什麼打算，要麼回到房間裡去，找點可以照明的東西。

就在她左右為難的時候，一個讓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喊她的名字：

“喬！喬！是你嗎？你還好嗎？”

一個人正舉著手電筒接近這裡。

“保羅！”

喬琳立刻認出了來人，她原本強忍住的恐懼此刻完全變成了委屈，淚水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是我，你沒事吧？你媽媽在家裡嗎？所有人都還好嗎？”

喬琳快速地擦掉了眼淚，強行壓住了聲音裡的哭腔回答道：“我媽媽回紐約了，隻有我住在這兒，我還好。你今晚住在你家嗎？你的家人怎麼樣？”

“是的，我家人沒什麼事，倒是一樓的玻璃杯遭了殃，我媽媽總算不用找借口換掉那些東西了。”保羅其實早就聽出了喬琳的哭腔，克製著想要安慰她的衝動，隨口開了個玩笑。

“是嗎？”喬琳知道他的好意，微笑起來。可她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來做什麼？”

保羅輕輕地歎了口氣，“我隻是過來看看，萬一你在家……”他一直知道喬琳有點怕黑。

這下喬琳壓製的眼淚再也不聽指揮了，幾乎奪眶而出。在黑暗裡，她細碎的哭泣聲分外明顯。

“喬，”保羅有點無奈，“什麼事都沒發生，一切都好，彆哭了。”

可喬琳一邊哭一邊說：“彆安慰我，我現在不能聽到有人關心我，這會讓我的眼淚停不下來的。”

保羅無奈地站到一旁，等著她的情緒平複。他很想擁抱她，像過去那樣拍拍她的頭，撫摸她的脊背，安慰她……

可他不能。

他隻好故意開玩笑：“那你需要人吼你嗎？”

喬琳破涕為笑：“你這是什麼鬼主意？”

“瞧，這不是很管用嗎？”保羅幼稚地用手電筒的光照在下巴上，朝著她做了個鬼臉。

喬琳笑得更厲害了，現在她沒法繼續哭了。

可等她一停下來，兩個人之間剛剛還稍顯緩和的氛圍卻又尷尬了起來。他們都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

保羅躊躇了半天，最後隻能說：“走吧，我陪你進房間裡找找蠟燭什麼的，你不能一晚上就這樣站在外麵。”

“等到天亮就好了，天應該快亮了。”喬琳這麼說著，卻還是任由他拉著她走進了家裡。

保羅輕車熟路地走到了儲物間，開始翻找手電筒。在他翻找時，喬琳就安靜地在一旁待著。

他邊找邊說：“我記得我曾經給你留過一個應急手電，你給它換地方了嗎？”

喬琳有點頭疼地揉了揉額頭，“我不知道，艾米麗，我的助理，她負責管這些東西。前些日子她叫了幫工上門整理，我猜可能是他們重新整理了所有物件。”

“我有的時候真的很擔心你一個人生活會是什麼樣……很好，至少這兒還有一些蠟燭！”

保羅點燃了那幾支蠟燭，燭光投在牆上，把整個房間都浸染成了朦朧的黃色，也照出了一對舊日戀人的身影。

喬琳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根本沒想過地震會發生，更沒想過保羅今晚會出現。

而保羅更是沉默著，他原以為自己會在很長時間內都不會見到喬琳，直到他心底那種揮之不去的感覺徹底消散，直到他能在跟她偶遇時露出一個平常的微笑。但顯然，命運沒給他那麼多時間修複傷口。

事實上，即使給他更多時間，他可能也沒法忘記她，就像他曾經對她說過的那樣，總有一天，全世界都會明白她到底有多麼閃亮。現在，過去那個會在他工作時猛地趴到他背上嚇他一跳的小女孩已經是個超級明星了，他幾乎每天都能聽到跟她有關的花邊消息……

這個世界真的沒給他任何用來恢複的緩衝時間。

可說真的，他很難不為她感到高興。不知道怎麼了，他突然想到了他曾經跟她開過的那個玩笑。

他當時說：“就像是你說的，你要變成像是披頭士那樣的搖滾明星，那我可以是你的小野洋子。”

她追問他為什麼用“小野洋子和約翰·列儂”來打比方。

他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哦，對了，他說：“她是很棒的藝術家。更關鍵的是，他們自從在一起後就再也沒分開過。”

他還記得當時喬琳笑得非常開心，可她又很快搖頭否定了這個說法。她說：“不，保羅，我不喜歡這個比喻。他們分開得太絕望了，他死時濺在她眼鏡上的血至今都還沒被擦掉呢。與其那樣，我更願意你是我的辛西婭，我們可能至死都還恨著對方，可至少我們都還有機會找到自己的幸福。”

保羅想到這兒，忍不住在心底冷哼了一下，現在，他真的是她的辛西婭了。

可今晚真的讓他沒法假裝不去想她，萬一，萬一她真的待在家裡，萬一她受傷了呢？

萬一，她……

他會一輩子都後悔他沒來找她的。

此刻他腦海裡的思緒是如此混亂，不知道到底應該說些什麼。

而喬琳在這一刻卻在默默打量保羅，他把他的頭發剪短了，非常短，可其他方麵卻沒什麼變化。

也是，他們又不是分開了很多年，他當然不會有很多變化。

喬琳輕輕地歎了口氣，出聲打破了沉默：

“保羅，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再主動來跟我說話了呢，你是那種從不回頭看的人，我一直都知道這一點。當我們都老了的時候，你也許會在什麼活動上碰到我，然後我們互相點點頭，擦肩而過，就像是不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她這麼說著，嘴角卻微微揚著，讓保羅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指責還是彆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