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被抓到了口風,青黎也不介意去探望下老人家。
她這次回國帶的東西不多,但也有做準備,都是些精致的小物件,不占地方,但包上禮盒後,尚可拿得出手。
青黎給時老爺子帶的是一串降香檀珠子。
時老爺子住在林雯旁邊的那棟樓,靠近醫院的後山,是醫院裡專門用來招待乾部和貴賓的獨棟建築,看起來跟酒店也差不了多少。
坐電梯上去後才發現門口有人高馬大的助理在守著,臨近時,對方讓她先停下,進去請示得到同意的答複後才讓開位置。
青黎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時微君所說的不嚴重帶上了很多水分。
進去後發現果然。
整個病房裡隻有老爺子和時微君在,窗簾被全部拉開,陽光投進來,照得一室明媚,但依然能感受到那股無法掩飾的老人垂暮的氣息。
時老爺子今年已經八十六歲,相比於十年前的老當益壯,此時的他須發皆白,已經極儘老態龍鐘之勢,儘管這幾十年都保養得當,但依然禁不住年事已高以及體內從年輕時便遺留下來的沉屙。
所幸老人家的神智還很清明,青黎初初進去他就認了出來。
也或許真的是因為快要走到人生儘頭了,他整個人褪去了不少曾經長年掛在臉上的嚴肅和冷凝,甚至對青黎的到來表現出了明顯的愉悅,間或時還聊起了幾句年輕時跟周青黎祖父的往事。
青黎慢慢附和著,沒過一會兒,就把那隻手串拿了出來。
時老爺子特意戴了老花鏡認認真真地看——青黎送的這串珠子品相極佳,表麵油性十足,每顆珠子上都帶有深邃的熒光感,花紋行雲流水,色澤變幻柔和,既韻致又深沉。
降香檀本身就有醫用相關的功效,雖然隻是輔助療效,但送禮物送到如此服帖,也足夠令人高興。
時老爺子看了好半天才舍得放下來,喘著氣說:“你有心了。”
青黎笑了下,說:“應該的。”
時老爺子轉而又問一遍:“你剛才說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時微君說:“十一號回來的。”
時老爺子合合眼睛,不無感歎的說:“回來這麼久也沒去家裡看看,看來你對我和宴舟還是有怨氣在的——”
“不過也沒關係,小時候的情誼總是最珍貴的,就算有些隔閡,多年後再回頭去看,也隻會覺出可愛,少了戾氣,多了嬌憨。”時老爺子緩慢地盤著手串,片刻後又轉了語氣,說:“就像微君,她小時候不愛說話,但氣性一直大得很,以前你走的時候她隻管生氣都能氣好幾個月,現在呢,臨時給我轉……”
“爺爺!”時微君對這種與老人家交際的話題不怎麼感興趣,原本正在旁邊沙發上發呆,老爺子話都說了一半了她才反應過來,急忙喊了聲。
時老爺子聞言立馬嘖了聲,狠狠瞪她一眼,但口頭上卻也停了話頭,顯然是平日裡便跟時微君相處得十分熟稔。
青黎不禁忍了些笑意。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老人家精神頭沒那麼旺盛,很快就露出困乏,青黎便不再打擾了。
時微君同她一起出來。
青黎看了眼門口充當守衛的助理,隨口問:“這是防人呢,還是擋人呢?”
時微君也沒有隱瞞,淡淡地說:“都有。”
青黎心中瞬間了然。
時家幾十年的產業,場子鋪得很大,但根基卻沒那麼深,除了兒孫聯姻結交了幾方權貴外,底下並無很深的底蘊,以至於臨到換屆就越發顯出商海裡的風浪之險。
“老爺子年紀大了,公司裡有人盼著他活,也有人盼著他死。”
兩人站在樓道儘頭,兩邊空蕩蕩的,正是說話的好地方,時微君的言辭也愈發顯得肆無忌憚,冷冷的:“五哥距離坐穩江山還差得遠,現在大哥在上麵頂著,能壓住他的隻有老爺子,老爺子一不在,五哥這條船立馬會翻。”
時微君遠遠看了眼病房門,又說:“他現在也是被架在火上,不過沒辦法,兩個都是親孫子,一個要他活,一個要他死,他沒彆的選擇……”
青黎聽得認真,目光卻持續地落在時微君眼睛和額頭上。
時微君對她的視線十分敏銳,忍不住停頓了下,瞥她:“看我做什麼?”
青黎也沒客氣,直接問:“你多高了?”
時微君愣了下,說:“一七二。”
青黎點點頭,心想,倒是很符合小時候那個纖瘦修長的形象。
時微君被打了磕巴,隻好也把剛才的話題先放了,問:“你呢?”
青黎說:“一七四。”
她話音一落,時微君就幾不可聞的皺下了眉,黑鴉鴉的睫毛眯了眯,小孩子氣般地露出些不開心,不過很快就消失了,最後隻麵無表情的哦了聲。
青黎不由得生出愉悅,淺淺一笑,說:“你繼續。”
“繼續什麼?”時微君抿緊唇。
青黎朝那病房抬了抬下巴。
時微君反應過來,卻沒立馬繼續,而是換了個姿勢背對著牆站立,垂在腿邊的拇指指甲用力掐住食指指側,一下又一下,直到掐出一道道紅痕。
但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青黎,我想你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