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已至,皇城內大雪紛飛,銀裝素裹。
慈安宮的臘梅開得正好,撲鼻的香氣,倒是讓那苦澀的藥味淡了幾分。
沈鏡緣裹著厚厚的裘衣,倚在窗邊的暖榻上,嘴角含著一抹淡笑,聽著廊下幾個小宮女的竊竊低語。
“陛下也真是的,讓咱們娘娘住進這慈安宮,卻遲遲不提尊封皇太後,這叫怎麼回事啊?”
“聽說陛下想要先追封生母為聖母皇太後,讓那位壓咱們娘娘一頭呢。”
“唉~咱們娘娘就吃虧在沒有自己的親生兒子,娘娘但凡生下一個小皇子,還有那位什麼事?”
……
“豈有此理!娘娘,陛下豈敢如此對您?要不是您,他如何能坐上這個皇位?”
暖榻邊,近身伺候的大宮女芙蕖,氣得小臉都白了。
沈鏡緣拈起一支臘梅,湊到鼻尖嗅了嗅,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這算什麼?他們這位新皇,向來最是記仇,隻怕這些年,對她這個養母的怨懟,早就已經埋藏在心底,釀成了一壇陳年的毒酒。
說實話,她本不想撫育新皇的。
前世她做了十年的幼兒園老師,帶孩子早就帶的夠夠的了。
所以,在無意中發現,先皇怕她娘家大將軍府起異心,暗中給她下了絕育藥後,沈鏡緣不但沒有傷心絕望,反而很想給先皇送上一麵錦旗。
老登!你怎麼知道老娘不想生娃的?太感謝了哇!
隻可惜,她想在這後宮佛係躺平,等老皇帝駕崩後,就立刻收拾東西出家做師太。
先皇卻不肯放過她。
老東西!又害怕她娘家勢力太大,威脅到皇權。又想借著大將軍府的勢力,為小皇帝保駕護航,長得不美,想得倒是挺美。
隻可惜,從前的自己,眼盲心瞎,看那孩子乖巧可憐,生母早逝,小小一個,連後宮的奴才都敢踹他兩腳,幼兒園老師的職業病發作,居然真的把這孩子收下了。
十三年的撫育教養,哪怕是養條狗也該養熟了吧?
嗬嗬~她差點忘了,那不是狗,而是一隻養不熟的小狼崽子!
他開蒙晚,沈鏡緣三顧茅廬,卑躬屈膝,才請得大儒出山,親自為他開蒙授課。
他自小體弱,沈鏡緣讓娘家從關外買回乳牛,命人日日為他煮新鮮的牛乳滋補。
他母家卑微,說親的時候,被旁人瞧不起,沈鏡緣豁出老臉,請母親出麵,為他求娶了外祖母家的嫡孫女,世家王氏嫡女為正妃……
一樁樁一件件,沈鏡緣自問,自己這個養母,做的也不比很多親生母親差。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在新皇的眼裡,她為他聘請名師,是羞辱他目不識丁。
她為他聘娶王氏嫡女為正妃,是想借著這樁婚事,推王氏女為後,徹底掌控朝堂。
(ˉ▽ ̄~) 切~~他也不想想,她若真想垂簾聽政,又豈會請大儒對他悉心教導?直接養廢了,豈不更好掌控?
如今,他登基為帝,大權在握,卻一不封王氏為後,二不尊奉她這個皇太後,什麼意思,不是很明白了嗎?
小狼崽子已經成了狼王,不再需要她這個養母的扶持了。
卸磨殺驢,古今不過如此!
傍晚的時候,風雪正大,新皇命人送來了剛宰殺的牛肋骨,說要給母妃添個暖鍋。
沈鏡緣差點被他氣笑了。
“他怎麼不乾脆送一副雞架子過來?”
不就是現在已經做了皇帝,她這個登天梯徹底沒有了利用價值,就變成可有可無的雞肋了嗎?
難道牛肋骨看著,比雞肋更體麵一些?
芙蕖氣得雙手發抖,被沈鏡緣一把按住了。
“拿到小廚房去,讓人燉個暖鍋來,正好本宮今日想啃骨頭了。”
說實話,新皇不想讓她做皇太後,沈鏡緣自己也並不是很想做這個太後。
她現在巴不得皇帝趕緊跟她撕破臉皮,然後大腳一開,把她送到皇家寺廟去做師太。
師太好啊,管吃管喝,沒有應酬,門一關,誰知道你是在誦經禮佛,還是在裡麵睡大覺?
前世做了十年幼兒園老師,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穿越到這個架空的朝代之後,一路從小嬪妃做到了皇貴妃,天天都在升級打怪,她早就想撂挑子不乾了。
早做師太早解脫,日日睡到大中午,沒事還能調戲一下隔壁的小和尚,巴適得很~
以為今晚又是自己一個人吃飯,沒想到晚膳之前,新皇居然過來了。
皇帝的身後,跟著臉色蒼白的王氏。
沈鏡緣暗暗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是她害了王氏。
雖說當年王氏答應嫁給還是皇子的新皇,也是奔著“以後有可能做皇後”的目標去的。
但如果不是她厚著臉皮上門求親,以她的家世,尋一個如意郎君,白頭偕老,恩愛不離,總歸比入宮要輕鬆得多。
不像現在,被她連累,明明新皇早已登基,她這個原配正妃,居然遲遲沒有被冊封為皇後。
“皇帝來了啊,快坐下,方才你命人送來的牛肋骨,哀家叫人燉了個暖鍋,正好你也嘗嘗。”沈鏡緣就像小時候那樣,坐在那裡,笑眯眯地衝小皇帝招了招手。
新皇韓承泗負手站在那裡,左右打量了一下,突然發怒。
“大膽奴才!朕不過兩日沒來,你們竟敢如此怠慢母妃?”
“來人!將慈安宮一乾人等,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