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
歐陽皓暗歎一聲,錯愕地看著掛斷界麵,此時此刻,沒人比他這個當事人更懵。
手機信息界麵還顯示著鄒緲轉來的錢,需要處理的信息顯然滿滿當當,可他的大腦卻一片空白,隻記得鄒緲剛剛似乎還在哭。
哭什麼啊,這家夥,不就是吵個架,他們吵得比這凶的可不是沒有,還一般都是鄒緲罵,他挨著,鄒緲罵人可不是一般的難聽,比他難聽太多了,他都沒哭過,鄒緲這個施暴者至於這麼哭嗎?
歐陽皓搞不懂,果斷抓著手機按下回撥。
可溫柔的客服告訴他,鄒緲正在通話中。打了幾次,都是。
搞什麼鬼。
歐陽皓皺眉,返回聊天窗口給鄒緲發消息,然而,發出去的消息出現了紅色感歎號,下方灰白色小字表示:
【您還不是對方好友,請先添加對方為您的好友。】
啊?
歐陽皓懷疑自己看錯了,複製粘貼信息瘋狂發送,可紅色感歎號瘋狂跟隨。
開始申請添加好友,均以失敗告終。
歐陽皓不信邪,回去發短信,短信倒是能發,但鄒緲是完全不回,再打電話,鈴聲響了幾秒,這次的提示是已關機了。
臥槽!
憑借歐陽皓悲催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幾次和人交往後被甩的經驗來看,毫無疑問,他歐陽皓被鄒緲拉黑了。
鄒緲居然拉黑他!鄒緲居然在砸完他一拳又隨手甩給他一筆錢之後拉黑他!
歐陽皓震驚得瞠目結舌,有鄒緲這麼看不起人的嗎,他難道是什麼可以隨手丟掉的垃圾嗎?
意識到這點的歐陽皓一下就被氣得火冒三丈,開始思考該怎麼找鄒緲討個好顏色瞧瞧,可結賬號偏偏屆時叫到了他,他隻好咬牙按捺住憤怒火焰,先去把醫藥費給結了。
手機付款碼一掃,顯示餘額:4539元,其中隻有539元是屬於他自己的。
要是鄒緲沒給他醫藥費,那就是143元了。
靠。
歐陽皓憋屈,沒忍住,又在心中暗罵一聲,沒有鄒緲就活不下去的真相讓他囂張的氣焰頓時接近萎靡。
他義憤填膺地抓著醫院裝藥的塑料袋走出醫院大門,站在道路兩旁的人行道上,歐陽皓抬頭看了一眼天。
深秋的夜晚,看不見一顆星星,城市汙染太嚴重,整個天都黑洞洞的,雲裡影影綽綽的月光也被吞噬掉了,順便把歐陽皓氣焰消失後的那點餘燼也吸了個精光,或許正是因為這般,他此刻像隻泄了氣的皮球,沒了活力,從頭到心都困困的。
歐陽皓癟著嘴,冥冥之中,他感覺,這天好像是在告訴他,是挨打的他做錯了。
可是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呢?就因為剛剛在挨罵的時候說了鄒緲幾句嗎?
但他確實是第三次被公司在試用期中就踢掉了啊,畢業都兩年了,到現在都沒有穩定的工作,夠倒黴了啊,鄒緲還那樣不管不顧地在外麵罵他......
歐陽皓不想回老家縣城發展,他就想在X市生活,可父母不想,歐陽皓隻能誇下海口稱他一定能靠自己在X市創出名堂,說服父母讓他待在X市,但X市物價高,歐陽皓實習工資就那點,付完房租兜裡都沒剩幾百了,甚至因為這次被踢,一個對他有好感的女同事交情也黃了。
歐陽皓心神悲愴,就叫了鄒緲出門陪他擼串,結果鄒緲人是第一時間赴約了,卻根本不讓他吃,還把他從烤串店抓出來了,完了就罵他幼稚、不成熟,說他好高騖遠就算了還學不會切實際,不知道什麼叫量力而行、放長目光用腦子好好想想,看看,兜裡都沒幾塊錢了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還是吃,一點就是百來塊,真不知道是在大學的金融專業裡學了個什麼東西,怪不得大學談戀愛砸,沒人想跟他,畢業了找工作也砸,乾不成一件事,就因為歐陽皓,他在X市住得都心驚膽戰……
嘰裡呱啦的。
歐陽皓通常不會反駁鄒緲,他從兩人剛認識那會兒就心知肚明鄒緲罵的是沒一句錯的,隻有在學校時還有底氣反駁幾句,畢竟還能伸手管家裡要錢,還沒直麵殘酷的生存真相,現在不行了,他是真孬,間歇性燃燒奮鬥之火,還每次都是被鄒緲罵完後,然後沒幾天就又怠惰下來了,最後自食惡果,隻能安安靜靜地站在旁邊挨罵,什麼也不敢說。
可這次鄒緲真是句句都說著他的痛點了,他越被罵越委屈,還是在外麵,雖然夜深了那附近也沒啥人了,但哪個男人受得了這樣啊,所以他沒忍住,癟著嘴唇,皺著鼻子,跟鄒緲頂了一嘴:
“是我讓你畢業後留在X市的嗎?”
“你要留X市不是你自己選的嗎?又不是我讓你待在X市的,不想待就找個想待的地方待去啊,反正你也是自由職業,賺得還多,在哪兒待不是都一樣嗎?”
“再說了,說工作就說工作,扯談戀愛算什麼事兒啊?”
“我愛情失敗又怎樣,那我至少能拍著胸脯說我每次都是全心全意、一片赤誠,從沒做過一件對不起人女孩的事兒,至少我還談過呢,你個母胎單身的憑什麼在這方麵罵我?”
鄒緲當時怔了怔:“你說什麼?”
“反正我就算是刷盤子也遲早能找到工作,我不會再去找你了,還你個清淨,行吧?”
歐陽皓甚至不服氣地看他一眼:“嫌我煩嫌我爛就彆管我啊,還不是你自己喜歡管閒事,管完又囉嗦。”
然後就被鄒緲咬牙切齒地揍了。
回憶慢慢湧現,歐陽皓更是悲上心頭,畢業這兩年,每次被公司踢掉,都是鄒緲接濟他的,鄒緲讓他上他家裡吃飯,畢業之後有了發揮空間,歐陽皓才發現鄒緲做飯還挺好吃的,就算沒事他也愛去蹭飯,甚至還會蹭床睡,鄒緲租的是單身LOFT公寓,可比他的寬敞多了,還比他的公寓交通方便,床墊也是鄒緲自己買的,獨立彈簧睡起來也比他的舒服多了,反正鄒緲單身,去了也不礙事,要是歐陽皓實在沒錢,鄒緲也會給他借錢,還說讓歐陽皓寬裕了再還,反正鄒緲早憑借過人的遊戲技術做遊戲直播實現財富自由了,不著急。
雖然數額也不大,歐陽皓有了錢第一時間也會還鄒緲,但不得不說,這些看得著的金錢真是鄒緲對他好的冰山一角。
大學時也是,他們關係好到口嗨開乾來乾去的玩笑都無所謂,每次被甩,被掏空錢包,都是鄒緲跟媽一樣帶著他去食堂吃飯刷卡的,生活裡屁大點事他都能跟鄒緲說。
可以說,鄒緲既是他最好的兄弟,又簡直像他的再生父母,因為有鄒緲,歐陽皓這些年不管遭受什麼難都沒覺得生活過不下去。
想到這,歐陽皓感覺自己的喉嚨酸酸的,眼角都在發熱。
好吧,他承認,這次還是他的錯,他好像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忘恩負義的混蛋。
他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熱流,現在的感覺可比被鄒緲罵難受多了,挨罵他不哭,沒鄒緲他哭了,癟著嘴在心裡罵自己:哭什麼哭,好歹是個二十四歲的男人了,孬不孬,還敢怪鄒緲罵自己,媽的。
更可悲的是,才和鄒緲失聯一個小時,他好像就有點想鄒緲了。
歐陽皓像隻做錯事被主人趕出家門的狗似的耷拉著腦袋,拿起手機再次嘗試向鄒緲打電話,發消息,發好友申請,結果照樣,甚至連錢都轉不回去了。
真是全方位拉黑了。
他看著散發著冷冰冰白色光的手機屏幕,餘額裡多出的四千塊現在沉甸甸的,垂在他的心底,堵得慌。
他好想鄒緲啊,想掛在鄒緲身上大哭一場,倒黴可憐的時候,那比什麼安慰都好使。
道個歉的機會都不給嗎,他知道錯了啊。
好委屈啊。
他垮著一張臉,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委屈個什麼,明明錯的人是他。
歐陽皓猜測鄒緲現在應該在公寓,但他不太敢貿然前往,蹲點這種行為對矛盾中另一當事人來說實在有點恐怖,幾乎是在法律邊緣跳舞的感覺,而且他了解鄒緲,這種時候要是來直的死纏爛打,鄒緲真會更生氣的。
於是他走到路邊等待他叫的網約車,同時點開了徐渡——大學時和他們都是一個宿舍的舍友的聊天窗口:
「渡哥,現在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