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這一夜,歐陽皓輾轉反側,隻淺淺小睡了一會兒,早上七點,鬨鐘一響就直接從床上蹦了起來。
他打算趁鄒緲醒之前就過去找鄒緲,就這一天的時間,總有機會抓到鄒緲開門的時候,就當麵和鄒緲好好談談。
他了解鄒緲的作息,鄒緲雖然是個熱愛遊戲的宅男,但作息卻超乎刻板印象的健康,用鄒緲自己的話說,就是惜命,就是因為想長久的玩遊戲才愛惜的身體,身體健康才能支持他玩一輩子遊戲,所以他知道鄒緲什麼時候會睡覺什麼時候會醒。
還是隻能守株待兔了,唉,真沒辦法啊,他親自約人出來談肯定沒戲,他好聲好氣去敲鄒緲的門也不是不行,但鄒緲肯定不給他開、還會臭罵他一頓也可以預見,現在事態緊迫,也容不得他拖拖遝遝地找中間人去聯係了,就算找了,肯定也是像徐渡一樣吃閉門羹,他太了解鄒緲了,鄒緲對關係好的人都很包容,但就是因為太包容了,所以一旦過了底線就絕不會回頭,脾氣是硬得不行,天王老子來了都不管用,斷絕關係的時候沒“連坐”都已經夠留情了。
再說了,是他喜歡鄒緲,也是他對不起鄒緲,有逃避的道理麼?當然不了,是男人就要直麵犯下的錯,無論結果如何,都要誠懇地跟喜歡的人道歉。
歐陽皓火速洗漱換衣,臨出門還看了一眼換衣鏡,他的鼻子經過一夜沉澱,出現了淤血,青紫一片,實在是有礙觀瞻,歐陽皓隨手從電腦桌的抽屜裡翻出一片創可貼,往鼻子上一貼,翻出一個斜跨運動腰包,往包裡裝了些東西就直接衝出了房門。
鄒緲住處離他的挺遠,他租的地方還荒,交通不便,打的會花不少錢,但歐陽皓還是選擇叫了輛網約車,公共交通太慢了,他等不得。
到了小區門口,歐陽皓用手機往門禁上一刷就進去了。鄒緲之前嫌每次都要來接他麻煩,乾脆給他手機NFC錄入了他的門禁卡。
屆時,歐陽皓看了眼手機,早上八點,這會兒鄒緲都該在準備早餐了。
站在小區門口望了鄒緲的樓號一眼,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跟鄒緲打聲招呼……
鄒緲不喜歡不打招呼就上門的行為,他也不想真跟個癡漢變態似的嚇人一跳。
至於怎麼讓已經不搭理他的鄒緲收到招呼呢?
也簡單。
歐陽皓跑向鄒緲小區的快遞驛站,找到了那個跟他關係很熟的快遞小哥,打算借快遞號碼給鄒緲打個電話。
鄒緲宅,所以買東西都愛網購,快遞自然多,歐陽皓幾乎每次來都會幫鄒緲拿快遞,要不就是兩人吃完晚飯了一起來拿,歐陽皓回去的時候甚至經常順手幫鄒緲寄快遞呢,那小哥和他們年齡相仿,性格相當自來熟,歐陽皓每次來都跟他聊幾句,一來二去就熟了,歐陽皓還加了那小哥的社交賬號,聯係寄快遞什麼的都方便點。
不光鄒緲會幫他,他也會幫鄒緲的,雖然他做的事都比較小,但歐陽皓從不會吝惜對朋友力所能及的幫助,鄒緲作為最親密的“朋友”,彼此的痕跡早就充滿從生活到心的每個角落了。
歐陽皓能肯定,快遞電話鄒緲總不會直接掛了,他肯定想不到自己能做到這步的。
到了小區的快遞驛站,小哥剛好吃完手裡的包子,準備清點包裹呢,看到歐陽皓,咧嘴一笑:
“阿皓,今天這麼早啊?幫鄒緲寄快遞......喲、你這鼻子怎麼了?”
快遞小哥很是詫異,畢竟歐陽皓是跟誰都臭屁他這個鼻子。
“沒什麼沒什麼,就昨天走路上摔了一跤,”歐陽皓打著哈哈,把話題一轉,“那個,天翔,我手機剛剛不知掉路上哪兒了,到這兒想給鄒緲打電話一掏兜才發現沒了,我在這兒也不認識彆人了,能借你會兒手機給鄒緲打個電話嗎?”
“誒喲,那得快處理了啊,你那手機貴啊,”小哥天翔擔憂地感歎一下,“行啊,”說著,從自己的工裝服褲兜裡摸出手機,解鎖,遞給歐陽皓,“給你,不過你得快點啊,會有人打電話過來的。”
歐陽皓雙手接過,笑著:“很快很快。”
完事,天翔繼續清點東西,歐陽皓轉身走出門外,輸入下那個除了爸媽號碼外最熟的電話號碼。
“嘟——嘟——嘟——”
“喂。”
電話鈴響了幾聲,鄒緲接了,聲音有點啞,但語調平和,聽到鄒緲溫和的聲音,歐陽皓居然感覺到心潮澎湃,明明才過了一夜,可他卻覺得已經好久好久了,他小心又欣喜,聲音都發抖了:
“喂……鄒緲……”
“歐陽皓?”鄒緲平和的音調頓時抬高了幾個度,似乎難以置信至極,“我草……”
“我知道錯了!”
歐陽皓知道鄒緲肯定要罵他了,罵完肯定就要掛掉了,激得他趕緊塞入自己要說的話:
“鄒緲,我知道錯了,真的,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原諒我了,可是我想和你道歉,我想和你和好,我現在就在你小區裡,我想等你,什麼時候見我,什麼時候原諒我都行,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和你說,我會等你的。”急得甚至有點語無倫次。
鄒緲那頭沉默了一會兒。
“滾。”
鄒緲說。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不出所料地吃了閉門羹,歐陽皓的心“哐當”了一下,沒等他說,鄒緲又說了:“彆再牽扯無辜的人摻和我們這點破事。”
說完就掛了。
歐陽皓癟了癟嘴,他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反正也隻是想和鄒緲打聲招呼,但是還是會傷心。
他垂頭喪氣地走回驛站裡,將手機還給天翔:“還給你,天翔,謝謝了。”
天翔當然不知道真實情況,看他一臉傷心樣,安慰道:“彆太傷心哈,儘可能找,不行也是破財消災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可是,他現在隻想找回“舊的”那個……
歐陽皓被後麵那句戳到了,心疼得不行,卻也隻能順著人的話說:“謝謝安慰了。”
他離開驛站,失魂落魄地走到鄒緲公寓樓下。
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熟悉的窗戶,窗簾半掩著,就像平時一樣——
在鄒緲公寓裡住的時候幾乎每次都會被鄒緲做早飯的味道香醒,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時,窗簾也是這麼半掩著,透了光,卻又剛好遮住了他腦袋的位置,要是沒被香醒,就可以睡個飽飽的懶覺。
鄒緲就是這樣,嘴上說得有多狠,行動上就能有多溫柔體貼,甚至比嘴毒的程度還要高、還要深。
不然他也不能一直這麼喜歡黏鄒緲啊,鄒緲就是對他太好了。
歐陽皓癟著嘴,魂不守舍,他開始想吃鄒緲做的早飯了,以前一說就能吃的東西,現在連想想都心痛,可能就是鄒緲的守護太夯實又太沉默,讓他從沒意識到他也有可能失去鄒緲的一天。
樓底的門禁鄒緲也給他錄了NFC,手機一掃就打開了,按下鄒緲樓層的電梯,歐陽皓走到鄒緲公寓門前,輕輕敲了敲,也不知道人聽不聽得到,他就是想說:“鄒緲,我錯了……”他的額頭靠在門上,雙手下垂,“我錯了,會改的,你快出來嘛……”
他說真的,再不改人都沒了,不可能不再改的。
也是不出所料,屋裡的人毫無動靜,歐陽皓喉嚨有點酸:“我會等你的……”
說完,歐陽皓一轉身,眼淚一下就跑出來了,也不知道是昨晚到現在積攢得太多還是咋的,心酸更磅礴了,一哭就跟泄洪了似的,他跑進樓梯間,鄒緲萬一這時候出來看見他這麼孬肯定會更生氣的。
他從包裡掏出一大包紙——這就是他帶的“裝備”,他知道自己會哭,裝了三大包,狠狠地給自己擦,還很有環保意識,自己裝了個垃圾袋。
連這些麵巾紙都是他用了鄒緲的,說了一嘴覺得好用,鄒緲就給他帶了幾打回去的,歐陽皓一張一張從包裡抽紙,無意中,手蹭到了腰包內袋,一個硬硬的東西,他怔了怔,伸手去掏,發現居然是鄒緲大三時給他的單詞本。
歐陽皓啞然,這個包壓箱底好多年了,真沒想到能翻出這東西,這是一個硬卡紙的線圈本,甚至還有一支筆,都是鄒緲給的,因為他考試忘記帶筆不是一次兩次了。
我靠......
歐陽皓暗罵一聲,到處都是鄒緲的痕跡卻死活碰不著真人,明明之前進鄒緲屋子跟進他自己的一樣,搞得歐陽皓坐到了台階上,哽咽一下,哭得更慘了。
他其實很少哭的,真的,他發誓,他深知男兒有淚不輕彈,可現在的情況對他來說“輕”嗎?一點都不輕啊。
思念讓他翻起這個單詞本,第一頁就是鄒緲寫的:快點記單詞。
托鄒緲帶動的福,他這病入膏肓的拖延症患者四六級都是一遍過的,每頁單詞上還有一些鄒緲的標注,鄒緲喜歡用偏細的筆寫字,字形寫得很秀氣,不過每個筆畫的筆鋒卻很銳利,跟鄒緲本人一模一樣,乾淨清秀,體貼細膩,生活井井有條,可又無比嘴毒,幾句就可以把人罵哭,溫柔和暴躁兩個特點同時出現在鄒緲身上一點都不違和。
真是字如其人,搞得歐陽皓心情癢癢的,他好想鄒緲,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眼眶的淚水,拿出那隻筆,將單詞本翻到一張空白頁,將單詞本橫過來,吸了吸鼻子,在左上角寫了兩個字:
汪汪
寫完,哭得發抖的手顫顫巍巍地給“汪汪”畫了個對準卡片中間的對話框,又在中間畫了一個吐著舌頭哭泣的大大卡通狗頭,脖子上掛著個狗牌,牌子上寫了個“皓”字,並在小狗腦袋旁邊又寫上了幾個大字:知道錯了。
歐陽皓沒什麼繪畫天賦,手還抖,畫得更醜了,單詞本不大,他還沒控製好畫幅,一個狗頭就畫滿了,他乾脆又翻一頁,又畫了一張,狗頭畫的流的淚更多了,腦袋旁寫的“笨笨”,狗牌上寫個“皓”字,下麵寫了“請原諒我”。
他想把卡片從鄒緲房門縫裡塞進去。
他這人挺矛盾的,說他笨吧,他能上X大這種名牌大學,智商和能力肯定是頂好的,但卻總能做出跟這份輝煌履曆背道而馳的事,估計是大腦構造比較神奇,順帶造就的臉皮也非常厚,反正真是沒法怪鄒緲罵他幼稚。
結果他好不容易吸吸鼻子,咽住喉嚨裡的酸澀,站起身走回鄒緲房門前,結果發現:丫的,這公寓住宅質量也太好了吧,這門真是嚴絲合縫的,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