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完全、完全是掉過一次的坑還照樣往裡跳。
所以在徹底敗給歐陽皓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有多無藥可救了。
他就是個受情感支配的爛人,要受什麼罪都是真特麼活該。他罵自己。
鄒緲走到收拾到一半的東西前,繼續收拾,紙箱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鄒緲沉默地收著,這麼看,決定斷掉長達六年的暗戀的他似乎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實際上情緒早在昨晚就發泄光了,痛哭一頓,對他來說就算結束了,畢竟他的感情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
就像參與者隻有一個人的失戀派對,當然隻有他一個人狂歡。
他知道GAY不該喜歡直男,挺冒犯的,也沒結果,但他控製不了,如果可以,他真情願可以自己在出生之前就設置好DNA,不要成為一個天生的GAY,不要一個隻會對男人有反應的人……
甚至,他明明都已經夠“小眾”了,還偏偏總挑不可能的人喜歡,為了不冒犯正常人的生活,在現實生活裡,他會拚命掩飾取向,就算喜歡上誰,他也不會出櫃,不會告白,不爭也不搶,對他來說,能默默的喜歡就差不多了。
他甚至有點同情歐陽皓,為什麼會遭受這種被同性.戀喜歡的無妄之災,明明歐陽皓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他控製不住。
不過,鄒緲想,這些年,他隱藏得很好,分寸也掌握得不錯,真的隻是喜歡而已,他也知道自己是在一廂情願,從沒奢求過任何回報,應該不到冒犯的程度……應該吧,但願如此。
在大學時期,他提著洗好的衣服走到陽台上曬的時候,視線偶爾也會越過圍欄,看到樓底下的歐陽皓滿麵春光地跑出宿舍大門去找心愛的戀人,他會愣神很久,說不羨慕不心動是不可能的,但他始終明白那刻的光景大概永遠不會屬於他,多做幻想對歐陽皓的戀人也實在是不尊重,就會很快將心緒壓回心底,沉默地把衣服曬好,再把曬乾的衣服收回衣櫃,然後打開電腦,繼續做他的事。
在歐陽皓沒有戀人的時候,他會幫歐陽皓找些資源,一開始也會錯,畢竟他不看一般男人看的,肯定會感覺不準的,但在歐陽皓一次又一次的反饋裡,他逐漸對歐陽皓的取向有了非常清晰的認知,就再也沒有錯過了。他曾在發完東西後抬頭看過鏡子,可是他就連性彆都對不上,他為自己冒犯的幻想感到羞愧,又趕緊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也再不會在給對方發完東西之後去看鏡子。
類似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次,但他最終都是安定地回去做自己的事。
和喜歡但不可能的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就是這麼痛苦,但鄒緲都還可以忍受和隱藏。
隻是這樣積壓的時間長了,也會有失控的時候,沒辦法,歐陽皓在畢業之後看上了他的床墊,彼此還都單身,歐陽皓就隔三差五非要和他一起睡覺,還大大咧咧的洗完澡穿個褲衩就上床……
他反抗過,卻又反抗不過,無論是爭辯還是體力,他其實都鬥不過歐陽皓。
鄒緲想,歐陽皓可能不知道他的嘴皮子其實非常厲害,隻要他想,黑的都能說成白的,隻是做錯事的時候不敢吭聲,悶頭挨罵,其它時候看似鄒緲勢頭更盛,但贏的其實還是他,他還以為都是他吃癟,實際上,鄒緲贏了氣焰,卻輸掉了心。
鄒緲無計可施,隻能放任自由,甚至剛開始沒多買被子的時候歐陽皓連被窩都會跟他擠。
睡覺時,身邊傳來喜歡的人的溫暖體溫與平和的呼吸,那真是一種近乎可怖的壓力啊。
鄒緲因此很難睡著,真的好難,也很難不在對方熟睡後偷看對方的側臉,隨心意湧動,然後在歐陽皓呢喃著動起身子的時候嚇得急忙轉身,懷揣著幾分愧疚入眠。
他是個功能健全的男人,反應當然也相當正常,但也正如他所說,他早就學會了在有反應的瞬間扼殺自己的欲望,儘管剝開了說,有反應也是生理上不可抗拒的本能,能做到扼製,他已經很努力了,但那種僭越的感覺還是讓他愧疚,他惡心自己,是這麼卑鄙的人,要把自己惡劣的幻想和取向施加在一個無辜的人身上。
現在能睡著了,畢竟次數太多學會了扼製,他的生理反應也已經麻木了,但偶爾偷看這點,還是會發生。
好難控製,真的好難。
伴隨著愧疚的窺視,總是會讓他更加討厭自己無法克製的情感,可是他又忍不住,偶爾他會想,如果他能忍住,如果他是個直男,那這一切就不會顯得那麼扭曲了。
歐陽皓是把自己當成朋友的,是多麼真誠的,他怎麼可以這麼齷齪。
他是想珍惜這個人的,因為相比起上次,這次的感情和人對鄒緲來說已經足夠好了,歐陽皓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心裡想的什麼一眼就能看穿,對待朋友也從不吝惜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極富正義感,不用擔心付出情感會遭受背叛……
歐陽皓從骨子裡就和上次那個男孩不一樣——
這是這次和上次唯一的不同。
歐陽皓不會用陽光開朗的清爽外形裝腔作勢地接近、說儘甜言蜜語哄騙,故意若即若離的觸碰,隻為將關係拉到曖昧的極點,然後又以學習為由不戳破窗戶紙,釣著他,享受著他掏心掏肺的付出;更不會在高考結束後,在他因為放不開而沒參加的K歌聚會上,趁休息間隙離開包間,鑽進幽深的小巷,抽起他從未聽說過對方會抽的煙,和他從沒聽過的狐朋狗友高談闊論:
“我說你,包間裡又不禁煙,你非出來乾啥?脫褲子放屁嘛這不是?”
“嘖,包間裡都是女同學,出來抽煙是‘紳士之道’,懂嗎?”
“嘿喲,這把式,顯得你細心體貼了是吧?怪不得能泡妞兒呢,好家夥,表麵功夫做的,一套套兒的。”
“不然你以為人家年紀輕輕是怎麼下那麼多戰績的?哈哈哈哈哈,欸,說真的,之前那個女的怎麼樣啊?”
“呃……還行吧,沒看起來那麼那個,挺無趣的。”
“嘖嘖,好凡爾賽啊,好惡心啊你。”
“哈哈哈,反正她們喜歡我,‘你情我願’,不可以嗎?”
“噫——渣啊,真渣。”
“那那個呢?你打算怎麼辦?”
“哪個啊?”
“你明知故問啊?就那個同性戀啊。”
“哦,他啊。”
“不怎麼樣啊,到時候騙個誌願,和他說去X市,然後我再填我想去的Y市學校就行了,他估計要跟我告白了,還得說其實我沒那個意思……我可不想被人誤會成同性戀,Y市那麼多美女,被誤會豈不是白費了大學大把玩兒的時間和機會。”
“哈哈哈哈我草,你身上多少名牌都是人家一個月一個月生活費攢下來的,你良心不會痛嗎你?”
“哈哈哈哈,他心甘情願給我的,痛什麼?反正發現了我也無所謂,他深櫃,連個知根知底的朋友都沒有,能找誰申冤去?壓根兒說不了,我甚至都不用跟他發生點什麼,安穩得很,要不是這樣我才不乾呢,吃力不討好,還和男的那什麼,惡心不死我啊,我鐵直,才沒有那種不正常的同性戀精神病呢,比起彆人,我看他也給了那麼多好處,都夠給麵子了,沒在高考前甩了他,砸了他的高考,我其實早嫌陪男人搞曖昧煩了。”
“哈哈哈哈哈我草,你特麼真是我見過的最大的人渣了,搞得這麼多好處,我都羨慕了。”
“哈哈哈,你要羨慕你也可以試試啊,我說真的,男的可比女的好哄多了,戀愛腦起來他媽的比女的還上頭,情緒隨便牽,丫什麼都不用乾照樣給你伺候得跟老爺似的,追求成本還低,根本不用像女的那樣花錢、費儘心思,不知道便宜多少,你……”
那天站在巷子口聽完的對話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裡,男孩戲謔著和同伴們笑談的每一個字鄒緲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連他聽完了,離開那個巷子時,那個心涼無力到生命都消散的感覺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天他本該在家休息、什麼都不知道的,隻是因為看到了天氣預報說那夜將要下雨,便趕過去給男孩送傘,沒想到剛下車就看見男孩叼著煙走出了KTV的大門,男孩從沒讓他發現過會抽煙,他頓時就順著嫋嫋的煙霧懸起了一顆疑心,安靜地跟了過去,站在巷子口聽完了整串對話。
然後,什麼都沒做,安靜地離開了。
他想,男孩不愧是老手,完全猜中了,他真的計劃在高考結束後正式向男孩告白、確定關係的,因為他還以為即便他無法將身份公之於眾,隻要對方也愛他,他也會可以……有和戀人長相廝守的機會和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