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向晚垂眼瞅了一下亮起來的屏幕,這估計是10分鐘裡的第99次了。
兩個小時前,她拒絕警察遞來的毯子,為赤著的身子披了件外套就走出家門。樓下的警車閃爍著燈,無數手指對這邊指指點點,夜色死氣沉沉,她戴上帽子躲進後座,用車窗隔開猜疑謾罵。
現在,樂子已經過了,小區又一片死寂,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等手機再響一下,唐向晚煩躁地把手機捧到眼前,同意了好友申請,敲完一句話就設置成靜音。
-我沒事,彆煩我。
想了想又覺得語氣有些衝,又乾脆補了一句「睡覺了。」
她不怎麼想和柒語聊天,卻也不想乾脆把她氣走。
隻是想出一下氣而已,因為她記得以前想交朋友的時候被討厭,高二剛分班的時候還被疏遠過,所以總是有些埋怨在那。
再坐了一會,氣溫已經有些涼了,望向亮著幽暗著燈的四樓,她還是不得不麵對要回家的事實。
拉下外套擺遮住大腿,她慢慢往12棟1單元走。
到了門口,握住門把的時候有些恐懼,打心底不想回家,不想開門,不想見到那個女人,不想回到那個現在會反胃的房間。
可是也不得不承認,這裡是家。
關於家庭的觀念她其實沒有多少,親生父母的模樣也早就忘記很久,也沒有一張照片留存下來。
記得是三四年級的時候,在姥姥也忽然去世後,她在這個世界上似乎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從那以後她像是皮球一樣被各個親戚踢來踢去,所有人見到她都會背地裡念叨,這個麻煩乾脆死掉最好。
最後實在沒辦法,她被丟進了一個房間20張的福利院。
在福利院的日子其實很開心,因為隻要聽話懂事不尿床,不僅有床睡還很自由,除了那段時間有一位老師,視線總是很惡心地盯著她胸口,讓唐向晚覺得膽戰心驚。
老師帶的社會課,每次課上都會站在她身邊,時不時用手夠一下她的頭發,有時還會蹭到脖頸,以至於那段時間一到這節課她就想方設法逃走。
在一次怎麼都找不到借口之下,她乾脆尿了一次床。
結果那天恰逢脾氣不好的管理員小姐值班,這位管理員總是罵她“狐狸精”,她當時還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有段時間還誤認為這是誇獎。
尿床的結果就是,管理員用那根很寬很重的鐵尺,使勁抽了她10巴掌,還被罰自己洗乾淨床單。
這樣的日子沒有多久,某天一位遠房親戚唐巧唐阿姨來看她,後來沒幾天就和另一個蘇琴阿姨一起,把她從福利院救了出去。
從那以後,她確實是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時光。
咬著牙推開門,玄關淩亂地擺著幾雙鞋子。
空氣裡酒精的氣味刺鼻,無數衣物酒罐堆在地上,蒼蠅在垃圾上盤旋。
氣味是從左邊來的,客廳燈光慘白,“媽媽”躺在沙發上,頭發從墊子上垂下來,好像正難受地悶哼。
唐向晚笑了出來,腦袋裡有些恍惚.....過了一會又豁然開朗。
原來她衣冠不整地在大街上走的時候,原來她差點被那些企圖傷害她的小混混圍著的時候,這個人叫做“媽媽”的人,其實就在家裡的沙發上發著酒瘋嗎?
不久之前,警官要她把媽媽叫來,唐向晚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撥通電話。
忙音過後,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吵,像是在酒吧,“寶貝,生日快樂...!媽媽馬上就到家了。”
“巧巧..呣啊...”
通話“哢噠”一聲掛斷,聲音的最後是親嘴的吻聲。
唐向晚默默收起手機,說沒有人接。
“我自己處理就好。”
“那好吧,先去和那邊的警官談談心,不要有心理負擔......”
“不用,我困了,可以明天再做筆錄嗎?”
拒絕掉送行。
唐向晚後悔對唐阿姨報了一絲期待。
似乎是聲音吵醒了她,沙發上的女人睜開眼睛,眼圈竟然還有一些紅,“寶貝,媽媽愛你。對不起,媽媽不知道她竟然是那種女人,對不起,媽媽再也不會找她了。”
不知道?
唐向晚氣得想笑,從高二媽媽第一次把她帶回家時,唐向晚就發現了餐桌上那個女人的視線從來都是在她身上。
唐向晚已經數不清多少次暗示唐阿姨了,但她一直視而不見。那個女人等了兩年,一直裝成人畜無害的樣子。最後,就是今天,女人把她按到了床上。
可笑。
酒精的氣味叫人幾乎暈眩,她換上拖鞋先進房間。床上還是很淩亂,被子枕頭雜亂地摔在地上,床頭櫃上有血。
拽下那個女人碰過的床單,床上光禿禿了。
空氣裡還有著讓她反胃的氣味,她卻不得不在讓人惡心的床上度過一晚。
臨睡前看了眼手機,柒語的消息不知不覺已經刷了幾十條。
她好像誤會了什麼,但是唐向晚不想解釋,也不想回。
入學的時候因為好奇靠近過她,結果卻像是被討厭一樣,每次聊幾句就岔開話題。高二的時候她以為和柒語交上朋友了,可是後來的疏遠讓她知道,即便不和她聊天柒語也還有其他人聊天,不和她放學出門玩,柒語也還有可以一起玩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