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月下忘憂(2 / 2)

司琴沉默半晌,斟酌著開口:“殿下,頌姑娘性子太過純良,今日之事,隻怕日後隻多不少。”

雪雁傳進宮的信她也看過,加之對頌徵的第一印象不錯,耳濡目染之下,亦認為頌徵是個懵懂心善、未經人心險惡的愚笨美人。

而這樣的性子,在宮中隻會被吃得連渣都不剩。

紙張被捏著道道痕跡,秦瑾昭沉默不言。

司琴知她是聽進去了,繼續道:“殿下,頌姑娘性子固然難得,但過於純善,未必是件好事。”

“更何況,您護得了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啊。”

秦瑾昭指尖微蜷,麵上閃過絲動容。

頌徵對她無條件信任,從未有過防備之心,那頌徵對其他人,是否亦是如此?

同江漓不過一麵之緣,頌徵竟邀人進府;更有在進京時,被賣進月上梢一事……

而頌徵身份特殊,若是被他人知曉,隻怕下場會比話本子中更為慘烈。

想到這裡,秦瑾昭呼吸一滯,唇角的弧度也染上幾分苦澀:“本宮,想護她一世。”

司琴苦口婆心地勸道:“殿下,恕奴婢直言,頌姑娘優柔寡斷的性子,不僅會害了她,更會害了您。”

這些道理秦瑾昭自然知曉,這些天她一直忙於處理宮中之事,同時也在思考自己將頌徵留在公主府究竟是對還是錯。

月上梢那晚的事情純屬意外,而頌徵也不知曉送玉簪的真正含義,她傳承不全,幼年時曆經坎坷波折,孤身一人在海中過著恣意無憂的生活。

直至那一年她在海岸邊親手將頌徵的寧靜生活打碎……

頌徵不歸屬於任何人,她屬於大海。

鮫人壽命漫長,而她一生不過短短幾十年,於頌徵而言不過蜉蝣一夢了無痕。

秦瑾昭是矛盾的,她想頌徵繼續恣意無憂,又想頌徵能留在京中。

她是個有七情六欲的俗人。

秦瑾昭想,或許她該問問頌徵的意願。

若是頌徵願意留下,那她便自私這麼一回。

秦瑾昭抬手,示意司琴莫要再說。

司琴欲言又止地看著她:“殿下……”

秦瑾昭提起毛筆,不容置喙道:“辰時備車,本宮要出宮一趟。”

司琴垂眸應下:“是,殿下。”

公主府晚膳備得很早,頌徵心滿意足地吃完,擱下筷子靜等膳後甜點。

哪曾想甜點沒等來,反而等來了一碗黑糊糊的湯藥。

雪雁將湯藥放到頌徵麵前,不待她開口說話,頌徵便捏著鼻子連連後退,藍眸中滿是嫌棄和戒備。

雪雁清了清喉嚨,忍著笑意道:“頌姑娘,該喝藥了。”

頌徵瞳眸微睜,一臉深仇大怨地看著湯藥:“雁姑姑,可不可以不喝?”

雪雁不假辭色道:“頌姑娘,這是禦寒的,您今日落了水,容易染上寒氣。”

頌徵猶豫半晌,生無可戀地端起碗,捏住鼻子,一鼓作氣將藥一飲而儘。

頌徵嬌氣卻不矯情,強忍著喉間不適將最後一口藥咽下,捂著唇皺眉道:“我喝完了。”

雪雁將一顆蜜餞遞了過去,又讓丫鬟端了些頌徵喜歡的糕點上來。

大概是喝了藥,頌徵隻覺胃中不適,對喜愛的糕點也沒了胃口,她咽下蜜餞,拿起根糖葫蘆便道自己要去散步消消食。

頌徵沒有讓人跟著,披上件白色大氅,一個人慢悠悠地逛到了翠湖邊。

湖心亭。

宣羽慵懶地斜倚在飛簷上,薄衫半解,大片白皙若隱若現,玉指拎著壺清酒有一搭沒一搭的獨酌。

隔著老遠,宣羽便瞧見了頌徵。

她撤下結界,踝間銀鈴清脆作響,朝頌徵晃了晃拎著的酒,淺笑盈盈道:“小徵兒,上來坐會兒?”

頌徵看了她一眼,調動周身靈氣,不是很熟練地飛至湖心亭上,落地身形微晃,扶著亭角飛簷緩緩坐下。

“喝點?”宣羽從身後拿出一壺新的酒,不由分說塞進頌徵懷裡。

頌徵語氣遲疑:“這是?”

“忘憂物。”宣羽輕啜了口,修長脖頸微仰,喟歎道,“喝了便能忘卻一切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