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的聲音讓美都子抬起了頭。

視野中，紫發少女依舊微笑著，“將負麵情緒一一克服太費力了，把它們「放置在一邊」不是更好嗎。”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美都子突然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一直以來，盤踞在腦海中的焦躁感和違和感也統統尋到了源頭。

是啊，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子，怎麼可能心誌堅定到完全克服恐懼。

不是「克服」，而是「放置」，也就是……「無視」。

人類是很複雜的動物。他們擁有豐富的感情，同時也因為感情而受到束縛。獨自一人會孤單，失去重要的東西會悲傷，遇到危險時會恐懼，這些是人類無法回避的本能反應。

意誌力強大的人可以克服負麵情緒帶來的影響。他們忍耐著悲傷，忍耐著痛苦，不斷超越自己，成為更加出色的人。

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分明沒有經曆過這個過程。

沒錯。不是「克服恐懼的影響」……而是「根本沒有受到恐懼的影響」。

感情與行動，這兩者被她完全剝離，互不乾擾，仿佛硬盤的分區一樣界限分明。

她曾經見過這樣的人——而那絕不是什麼快樂的記憶。

“你到底明不明白！”

橙發女性自己都沒能預料到自己的情緒爆發。她粗暴地拎起少女的領口，連瞳孔的顏色都仿佛變得幽深起來，“這麼做隻是在逃避而已，你根本什麼都沒有克服，什麼都沒有超越！”

美都子突如其來的激烈行動令小夜愣了愣。

“……是的，我知道。”

勒緊的衣領束縛了脖頸，令呼吸變得沉重。但小夜並未露出痛苦的神色，隻是平靜地回答美都子的問題。

“因為這樣做的效率比較高。”

冰冷的「效率」兩字仿佛一盆當頭澆下的冷水，令美都子整個人都打了個寒顫。

放開小夜的衣領，美都子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兩步。

那雙向來神采奕奕的淺色瞳孔中，流露出了小夜很熟悉的，也是最不想看到的一種情感。

「恐懼」。

====================

對於小夜而言，投向自己的恐懼的視線似乎已經成為了理所當然。

不是對於“星雨夜”，而是“異界的來客”。

她的目光中蘊含的恐懼太過真切，在刺入雙眼的同時，甚至令小夜耳邊隱隱回響起了來自久遠過去的聲音。

“稍等，天樞他的傷勢還不能隨意行動……”

“萬一他被發現就是死路一條！我們怎麼能拿同胞的生命冒這種險，他可是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的！”

“……”

“……夠了。概率？可能性？你隻會說這些嗎，你究竟明不明白生命是怎樣的重量？”

“你這個……”

“沒有感情的怪物！”

====================

乾枯的樹葉被踩在腳下，發出沙沙的崩裂聲。美都子低著頭，低不可聞的聲音從口中傳出。

“你……到底是……”

“小夜，美都子師範代。”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美都子的話語。兩人紛紛愕然回頭，看向不遠處走來的銀發少年。

“小天？”小夜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用光了今天份的全部疑惑，“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自主訓練的途中看到這邊好像有人。”小天道，指了指遠處自己的寶可夢們，“你們在做什麼？剛才好像聽到了很大的聲音。”

“隻是談話而已。”小夜說著，有些尷尬地撓撓頭，“大概是我把美都子師範代惹生氣了吧……”

見小天疑惑地看過來，美都子慌忙擺手，“啊，沒什麼大事，不小心聲音大了點而已。我要說的都說完了，先走了啊。”

美都子急匆匆地遠去，小夜和小天在原地站立了片刻。

側過頭，小夜果不其然地對上了小天帶著些許探尋的目光，連忙笑著解釋，“我們真的隻是說了說話，沒有打架。”

“喔。”

“……沒有騙你。”喔是什麼回答啊！小夜頓時感覺脊背一涼，“那個，要不要我複述一遍我們的談話內容……？”

“不必了，我信你。”

“那太好了。你也知道的，美都子師範代嗓門一直那麼大。”

“嗯，我知道。剛才我聽說食堂的廚師已經回來了。”

“真的？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吃到正常的食物了？”

“沒錯。”

“啊，真期待——終於可以擺脫美都子師範代的魔鬼料理了。”

“你不是說那是修煉嗎？”

“……呃，這個嘛……”

頂著正午耀眼的日光，兩人並肩向遠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