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十五時四十九分。
衝天火光在玻璃房間內舞動。高溫被無形的結界所阻擋,但赤光依舊穿透壁壘,映在阿培羅康提僵直的手指和扭曲的麵容上。
“什麼?不要開玩笑了,你們以為你們是在誰的麵前肆意妄為?進化?不需要,我的世界裡不需要這種無趣的現象,神是不需要進化的,神生而為神,我否定你,否定你們,否定你們這些無知的牲畜……”
狂人的語速快得像是出現故障的老舊磁帶。而他的聲音早已被龍嘯所掩蓋,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發言。
激光束的攻擊開始變得遲緩。不必再隨時保持高速移動狀態後,四人清晰地看到了沐浴在火焰中的身影。
它此刻的感覺很奇特。
當來自軀乾各處的劇烈疼痛湧來時,它本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裡。但是,疼痛持續的時間並不長——源自岩漿中的熱量被貪婪地吸納,鴨嘴火獸們的大字爆炎更成為了最後的營養劑。
它從未覺得自己的身體是如此熾熱。將火焰的戰衣披在身上,令熔岩化為血管裡流淌的液體,在這一刻,它與火焰融為一體。
背上的龍翼伸展開來,發出劃破空氣的聲音。浮力令它的身體變得輕盈無比,隻需輕輕振翅便能掙脫大地引力的束縛,成為天空的寵兒。
[噴火龍,火焰寶可夢。會噴出連岩石都會被烤焦的猛烈火焰,有時會引發森林火災。]
小夜曾經給它看過它進化後的樣子。飛行,對於隻會跑跑跳跳的火恐龍而言無疑是新鮮的體驗,它那時興奮地想著,等到進化時一定要儘情地飛個夠。但是,當它抬起頭,看到麵前的敵人蓄勢待發的樣子時,毫不猶豫地采取了截然不同的行動。
龍翼拍動,炮彈一般的推進力載著它的身體向前疾衝,如同最凶猛的野獸。它並不具備龍屬性,但卻擁有著龍的形態和血液,這一切都化為它現在的力量——纏繞著火焰的碩大的拳頭在鴨嘴火獸眼中放大,然後擊打在它們的臉頰上。
強烈的衝擊力令這兩隻久占上風的寶可夢一時反應不及,嘴歪眼斜地跌倒在地。尚未進化的火恐龍絕對無法擁有這般力氣,更無法擁有那雙攪動空氣的翅膀。
赤色的火龍升空。閃爍著白光的龍翼將幾枚激光發射器撞翻,掀起淩亂的氣流。而熾烈風暴隨著它的動作而席卷,劈頭蓋臉地將鴨嘴火獸籠罩。
翅膀攻擊,熱風。這是進化之後的它才能掌握的招式。
噴火龍發出了震耳的咆哮聲。晶瑩的水珠從它的眼角滑落,還未到達地麵,便被熱量蒸發殆儘。
它知道,自己從今以後,再也不需要恐懼了。
激光發射器的動作靜止了。
漆黑的金屬球體懸停在空中,吞吐激光的“眼睛”紛紛暗淡了下來。
突如其來的寂靜反而令四個訓練家更加謹慎了起來。他們可不會樂觀地認為眼前的狀況隻是發射器沒電了而已——阿培羅康提反常地伏在操作台上,捏著台壁的手青筋畢露,竟發出了咯咯的碎裂聲。
“愚蠢——”
狂人猛地仰起頭,發出尖銳的喊叫,“愚蠢愚蠢愚蠢愚蠢愚蠢,愚蠢的牲畜愚蠢的仆人,愚蠢的、愚蠢的、愚蠢的!!”
“牲畜就要有牲畜的樣子,獻給神明的祭品不需要進化不需要絕境反擊不需要露出好像很幸福一樣的表情!!我很憤怒,我對你們這些無知無能無價值的牲畜感到失望,你們玷汙了這神聖的儀式,玷汙了神明的世界玷汙了我的世界,肮臟,肮臟肮臟肮臟!!!”
阿培羅康提氣喘籲籲地將沾滿鮮血的手指放在操作台上,突然又露出了弧度過於扭曲的笑容。
“還剩下不到十分鐘,我的愛子,我的神明誕生的時刻就要到來了。”阿培羅康提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之間留下,滴在汙濁的白大褂上。“我寬恕你們,我宣判你們的無罪,為了彰顯神明的仁慈——接下來我會使用最隆重的儀式淨化你們,令你們成為世界上最美麗的祭品。”
狂人充滿期待與向往地笑了。
大地震動了起來。
噴火龍首先察覺到了異常。它將兩隻鴨嘴火獸丟在一旁,忙不迭地飛到自己的訓練家身旁,手舞足蹈地指向腳下。
順著噴火龍的示意向下看去,目睹的狀況令四個年輕的訓練家心神一震。
漲潮了——這個不合時宜的詞同時出現在四人腦海中。
亮得發白的熔岩溢出了河道,逐漸將地麵上堅硬的部分吞噬,直到堅固的透明玻璃前才打著轉停止前進。熔岩亮晃晃的表層固著為暗沉的岩石薄膜,又很快被流動的新熔岩覆蓋,黑色與紅色交疊,仿佛地獄的門扉一般猙獰駭人。
它們漫上的速度太過異常,與其說“漲潮”,或許用“洪水”來形容更加合適。
“喂喂,不是吧……”小傑目瞪口呆,“這難道是想要把我們泡進岩漿裡下火鍋的意思?”
“我們離遠一點。”小天皺了皺眉,示意眾人一同上升。
鴨嘴火獸可以在近千攝氏度的熔岩中自由穿行,但對人類而言,這無疑是致命的危險物。甚至不需要直接墜入熔岩之中,隨著熔岩不斷湧入,越來越高的空氣溫度就足以置人於死地——氣管中開始傳來的灼燒感正以十分殘酷的方式證實著這一點。
隻有火屬性的寶可夢能夠在這樣的環境下安然無恙。越過了最大劫難的噴火龍情緒高漲地圍繞小夜轉著圈飛來飛去,本想嘗試著由自己來載著主人,不過剛從岩漿與火焰中飛出的它身體表麵溫度太高——可以用來烤熟蘑菇的程度——為了不變成謀殺自己的訓練家,也隻好作罷了。
噴火龍撇撇嘴,有點沮喪的神情完全寫在了臉上,瞬間便失去了剛進化時以一敵二力挽狂瀾的帥氣勁頭。
見被痛揍了一頓的兩隻鴨嘴火獸還能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噴火龍立刻俯身衝向熔岩上漲的地麵。
進化後的它不再需要躲躲閃閃。火焰繚繞的雙拳已經蓄滿力道,在即將發出時,被頭頂傳來的訓練家的聲音驟然打斷。
“當心背後!”
意識到可能出現了新的敵人,噴火龍連忙收回拳頭,手忙腳亂地想要變向。
可惜,它衝得實在太快了,那雙剛剛生長出的雙翼還遠不能像自己的雙腿那般靈活駕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