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話音落下後,房間陷入了片刻的寂靜。
腦筋完全轉到另一個方向去了的小夜沉默了片刻,才模模糊糊猜測到麵前這位不速之客是想聽她做出點什麼回應。於是她點了點頭,根據通常的社交準則,先心平氣和地肯定了對方的觀點,又順勢不失禮貌地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嗯,你說得對。所以你到底為什麼闖進我的宿舍?”
盧克的笑意僵在了臉上。他偽裝出的那一丁點閒適立刻被暴躁所取代,一把抓住小夜的衣領,“你他媽在耍我?”
莫名其妙被揪住領口的小夜不禁在內心叫冤。天地良心,從最開始就答非所問的明明是對麵這家夥,怎麼變成她在耍人了?
在盧克提到自己身邊的朋友時,小夜就提起了高度的警惕。她不知道盧克是怎樣避開身份保護的乾擾找到她的,但毫無疑問,他——或者說光輝結社——有能力破解聯盟的身份保護係統。被尋仇的隻是她自己的話倒不是什麼大事,但如果盧克想要去對她身邊的其他人下黑手,那麼她寧願使用不恰當的極端手段也不得不在這裡打消他的念頭。
不過,聽完盧克的長篇大論後,小夜的擔憂倒是消退了一些。雖然盧克對她本人滿懷敵意,但言語間並沒有對小天他們恨屋及烏,隻是拿他們做幌子試圖打擊自己——應該是打擊吧?
對小夜而言,這套中心思想為“你不行你差勁你不配交朋友”的言辭實在太無趣,就和小學生互相霸淩時的台詞一樣讓人打不起精神。更何況她還忙著留意盧克對其他人的態度,壓根沒把這番侮辱聽到耳朵裡去。
況且……
她朦朧感覺到對方的惡意中透著一些古怪。並非想要戰勝誰、或是從誰那裡獲取利益,反而像是……
想要從“我”這裡看到他想要的情緒反應?
“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嗎?”思緒未落,盧克已經惡狠狠地推搡過來,“嘿,那我問你,拿著從我手裡搶過去的羽毛給彆人掙功勞的感覺怎麼樣?”
“嗯?”
見小夜麵露不解之色,盧克嗤笑道,“鳳王羽毛是你搶到的,但聯盟表彰你了嗎?是不是連句漂亮話都沒放?那是當然的,因為功勞全被神羽星海攬到自己頭上了,誰知道你是誰。連神羽搜查官都懶得替你說句好話,你真以為……”
“停。”小夜越聽越不對勁,終於忍不住伸手打斷了盧克的口不擇言,“你要罵就罵我,不要罵到星海先生頭上好嗎?”
眼見盧克神色一變,仿佛千萬句臟話都要一並噴出來,小夜緊接著說道:“你不是說你知恩圖報嗎?這樣侮辱對你有恩的星海先生不太好吧。”
“對我有恩?我看是你有病吧!”盧克毫不客氣地噴了回去。
“你仔細想想。”小夜和顏悅色地道——如果不是防風鏡遮擋住了半張臉,此時她可能會更像一個和藹可親地安撫熊孩子的幼兒園老師,“如果星海先生沒有把我和你的戰鬥細節瞞下來,現在就會有這樣一份報告被記入檔案,隨時供聯盟人員查看——名為盧克的光輝結社成員被名不見經傳的新人訓練家從手裡搶走鳳王羽毛。我想你不會喜歡這個結局吧?”
小夜不知道盧克隻是在隨口噴人還是在挑撥離間,但她一丁點都不會讚同盧克的觀點。
將鳳王的羽毛交給星海之後,小夜再沒有詢問過這件貴重物品的下落,也沒有試圖去以此為自己賺得什麼好處。雖然直視過她戰鬥的樣子的星海事後並沒有多說什麼,但小夜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剛剛十歲的少女,沒有特殊的身世背景,也沒有奇異的經曆,擁有那樣純熟的廝殺技巧實在太異常了。星海將奪回羽毛的“功勞”扣在自己頭上恰恰是在保護她,不然光是應付警察的花式盤問就有她好受的。
更何況星海已經幫助過小夜太多次,不光把對種子選手的分析內容共享給了他們所有人,還單獨指點過小夜的噴火龍練習閃焰衝鋒,在真新鎮後山遺跡也是多虧了星海的救援才能全身而退。非要把所有“功勞”都計算清楚的話,小夜覺得她不能給星海一根鳳王羽毛,得送上個鳳王牌羽絨抱枕才行。
或許是沒想到之前像個悶葫蘆的小夜突然反唇相譏,盧克一時被噎得麵紅耳赤。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一般,透明的光槍開始一閃一閃地發出危險的光,引得覆蓋周圍的波導之力不住傳來恐懼的悸動。
幾秒後,盧克卻突然放下了一直指著小夜心臟要害的光槍。
“有意思。”
少年輕鬆地向後一靠,放下了所有的戒備,像是要提前繳械投降,又像是根本不把麵前這個曾經切碎他的武器的人放在眼裡。他的表情不再那麼猙獰暴躁,無形中的氣勢卻變得愈發危險。
“你這是想造反?也是,你連最高級的命令都敢違抗,反抗一下我又算什麼。”
小夜愣了愣,一種熟悉又古怪的感覺漫上心頭。這種對方在認真地說著什麼,自己卻完全聽不懂的經曆……似乎在不久之前才剛剛發生過一次?
“你到底想搞什麼鬼?居然還在若無其事地繼續親近「名單」上的人,而且親近的對象偏偏是神羽星海和他的兒子——你知道踩到那位先生的逆鱗是什麼後果嗎?”少年放輕了聲音,柔和下來的聲音卻莫名地令小夜的身體有種打冷顫的衝動。
然而,盧克沒有再給小夜思考的時間。他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繼續輕聲說,“我問你,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是誰?想不想知道你記憶裡空白的前九年發生了什麼?”
致命的話音落下,少女一直很平靜的神色終於變了。
“真可憐啊……半年來一直渾渾噩噩,連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少年像是在自言自語著,“算我一開始用錯戰略了。像你這種不知道自己是什麼,為何存在的家夥當然不會有什麼自尊心,哪怕我把你踩進泥裡,你也隻會覺得‘我說得都對’,對吧?”
他站起身來,一步步逼近對方,直到「少女」藏在黑色鏡片後的眸光波動也在縮短的距離下無所遁形。
“但是,你其實也怕得要命吧?你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沒有記憶,沒有歸宿,你隻是遊離在整個世界之外的異物。”
“給我滾出我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