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東方的天光暈染了大半個穹頂,將夜色徐徐驅散。
垮塌的瞭望台附近人聲嘈雜,一片混亂。衛兵們忙得像上了發條的陀螺,不光要儘快清理廢墟,還要攔著湊熱鬨的族人和冒險者們彆靠得太近,以免誰被砸傷,一時間恨不得長出八條腿來。
夜晚鬨事的冒險者們早就藏得不見蹤影,如今天已放明,宵禁解除,隻要抖抖白衣服上的灰塵就可以大搖大擺地現身。而險些被壓到廢墟最底下的兩人也早就趁機——或者說,是北鬥選手生死關頭仍不忘比賽規則,拽著另一人飛快地溜到角落避過衛兵,直到街上熱鬨起來才混入人流之中。
小夜想著尋個安靜的地方談話,正往偏僻無人的方向鑽。而跟在她身後的伊川秀知絮絮叨叨地將道謝和道歉車軲轆似的循環播放,聽到第四次“作為補償我願意提供任何情報,但你先去一趟醫務室我也不會跑的我發誓”後,她終於忍不住回過頭來。
“你是關都人吧?”
秀知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搞得一怔,“是……但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對麵的人沉默了一會。
即使戴著麵具,選手北鬥神情中的沉重與一言難儘都鮮活地衝出屏幕,直引得剛才還在擔心的直播間觀眾們笑個不停。
【謝邀,坐標橘子群島,剛撈完海帶爬回岸上,以下正文:沒傷筋沒動骨隻流幾滴血的小口子,我們當地人的處理方法是甩甩就完事hhh】
【北鬥:彆念了師父彆念了】
【笑死我了,關都人能讓酷炫老哥變成表情包.jpg】
【前麵認真的嗎……傷口感染的後果小學課本就教過吧,況且沒去醫院檢查你怎麼知道有沒有傷筋動骨?】
【+1,甚至開始懷疑我是否生活在現代社會】
【得了吧關都的兄弟們,照你們這麼講我小時候得死一百回了,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講真的,我家在橘子群島開旅館,可不是就關都人最“細心”了,台階上摔跤磕破皮都能投訴我們不鋪地毯是想害人】
【??橘子群島的人都以不懂醫學常識為榮嗎】
看直播的關都人與橘子群島人莫名其妙又一如既往地吵作一團,而屏幕中的選手北鬥——被觀眾默認為南國老哥,其實是貨真價實關都人——最終也隻是用已經撕裂的手套敷衍地擦去手背上幾乎乾涸的血跡,隨即在山莊邊緣一處無人的巷口停下腳步。
瞭望台的崩塌看似駭人,對於寶可夢訓練家而言隻是個能輕鬆處理的小麻煩。皮丘釋放的電流衝散煙塵木屑,波導之力則將正上方的的墜落物擊飛,最後能碰觸到兩人的不過是零星幾枚木料殘片。
雖然小夜運氣很差地被木板銳利的斷裂處直擊,但也隻是在手腕留下一道算不上深的傷口,陪寶可夢玩耍時被沒輕沒重的噴火龍撓一爪子都比這嚴重——作為習慣於上山下海的自由訓練家……或許還有精神橘子群島人,她實在是理解不了伊川秀知這種學院派人士為什麼執著於去醫務室。
“談談吧?”冒險者倚靠在青灰的石牆下,姿態放鬆地說。
伊川秀知點點頭,視線在停留在受傷者沾著血痕的指尖處徘徊。
就在剛才,他隱約意識到了一件事。
訓練家“北鬥”首次出現於今年七月份的石英聯盟,隨後便是風雪戰役。他嶄露頭角的時間尚短,於是,在不多的鏡頭中展露出的鮮明特征——比如敏捷的身手與高速戰的才能,便成了他的固定標簽。秀知一直覺得北鬥應當是個接受過專業訓練的、年紀在十五六歲左右、和他同齡的男生,正如絕大多數網友所認為的那樣。
直到冒險者統一佩戴的手套被墜物撕裂,不得不摘下後,秀知才察覺到了異常。寬大的白鬥篷將參賽者們的身材遮得嚴嚴實實,隻能勉強看出高矮差彆——但無論前者的身材多麼偏矮小,十五歲少年人和十歲孩童的手掌樣子都是截然不同的,就像成年人的肩背總是比孩童寬闊一樣。
他瞟了一眼無處不在的無人機攝像頭,思考片刻後,頂著北鬥不知為何充滿警惕的目光,將自己完好的手套摘下來遞了過去。
“我的寶可夢失控造成的損失,當然要由我來賠償。”秀知誠懇地說。
小夜見他終於不念叨醫務室,頓時鬆了口氣。剛接過手套,少年已經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很抱歉,昨晚我們的莽撞行為牽連了你和你的隊友,最後我的寶可夢甚至導致瞭望台垮塌,還要勞煩你搭救我。為此我願意用情報作為回饋——比如,或許你還不知道,一年前的風雪山莊發生了一場魔獸襲擊事件,是三長老帶隊打退了魔獸。但事實上,發動襲擊的很可能並不是魔獸,幕後黑手和三長老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我知道。”北鬥平靜地說。
秀知:“呃,那我換一個。魔獸山莊東北方向有一個神秘的村子,隻有夜晚才能進入。我曾派人前去調查過,但沒有一個人能回來,村中很可能隱藏著致命的危險。”
北鬥:“我知道。”
秀知:“……那這個怎麼樣!二長老的兒子吉恩聲稱他的父親一整年都不肯見他,這很奇怪不是嗎?我們經過調查發現二長老房間裡根本沒有人,反而隻有一個冰做的怪物!”
北鬥:“這我也知道。”
秀知:“……”
北鬥:“我還知道真正的二長老已經在一年前那次襲擊中戰死了。”
秀知:“……”
秀知:“告辭。”
N站的觀眾們一時笑到缺氧,總算沒工夫再進行地域battle。
去過秀知個人直播間的看客們知道,他其實也探索到不少北鬥不了解的信息。隻是好巧不巧,先拋出來的正好都是重複情報,直把秀知小哥打擊得精神恍惚。
北鬥伸手一把薅住他,“先彆告辭,我隻有一件事想問。”
她扶了扶麵具,雪山的寒光反射在淺紫色眼眸中,顯得清冷又明亮。
“近幾天你帶著帝牙海獅去過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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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距離風雪山上前公裡的遙遠西北方,白銀山脈深處。
巨大的環形火山口內,鬱鬱蔥蔥的林木拔地而起,用斑駁的深綠遮掩了其中錯落的建築物的模樣。
“說說你們的看法。”屏幕上的視頻播放完畢後,青年直截了當地丟出一句話。
辦公室例資曆最淺的人今年才剛入職,還在為自己工作畫風的巨大轉變而愣神——作為一個坐落在白銀山的學校的情報部門成員,他在上半年幾乎都用在了調查追蹤偷獵團上。沒想到,好不容易對付完危險的罪犯,自己又搖身一變成了招生辦,天天被老大逼著看遍今年眾多賽事,從中尋找表現優異的年輕訓練家並做出評定,搞得都快要精神分裂了。
不過,他謹記著“資曆最淺應當最先發言拋磚引玉”的原則,立刻開口道:“上個月我們做過今年石英聯盟的分析,當時有提到恐怖分子的出現令一部分訓練家展現出了優秀的危機應對能力和臨場發揮,其中便包括北鬥。而風雪戰役是一個全程直播的比賽,更便於我們觀察他的一舉一動,詳細地評定能力——在夜晚的風雪山莊,他屢次展現出了接近職業級的行動力,比如昨晚那段回避所有監視者的出色潛行。”
剛入職的毛頭小子撓撓頭,不解道:“不過五位野前輩,您今天單獨講他,是想要給他發送入學邀請函嗎?網友們都猜測他已經接受過專業訓練,應該是哪個學校的畢業生……”
被叫做五位野前輩的青年咧咧嘴,一揮手打斷新人的發言:“網友說的你也信?”
新人一呆,猶猶豫豫地生活:“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