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問完之後,再度不急不緩地敲了敲。
李奈的視線移向小店的門,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畢竟昨晚他才拒絕了太宰治的幫忙請求,轉頭今晚就招了個正式員工……
嘛,不過太宰治口中想來幫忙的理由,也是“擔心殺|手威脅店主安全”。
即使這人明顯還有些彆的目的,但不管是想打探情報也好,還是監視他的行動也好……現在明麵上的這個理由都已經失效了。
畢竟殺|手本人現在已經成為店員了。
少年殺|手仍然用那雙平靜到不起一絲波瀾的,屬於暗殺者的眼睛看著李奈。然後他緩緩開口。
“店長。”織田作之助說,“有人在敲門。”
門外的人一頓,似乎突然焦急起來,沉重而粗暴地拍了好幾下門。
“……我知道,我聽得見。”李奈無力地扶了下額,吐槽道,“而且你那稱呼是怎麼回事啊,適應角色未免也太快了吧!”
織田慣用的兩把手槍還放在櫃台上,保險全開,彈夾全滿。
它們在過去無情奪走了無數目標的生命,槍管上的鮮血被拭去又重新沾染,不論高低貴賤,都將在這槍口前平等地迎來死亡。
此刻它們也仍是冰冷的殺戮機器,隻需輕輕一扣,便足以再次帶走一條生命。
但它們的主人,此刻卻隻是目不斜視地看著李奈,還有些理所當然的困惑。
“我看便利店裡的人都是這麼叫的,難道不應該叫‘店長’嗎?”
“是要按照道上的規矩來嗎?”織田作之助竟然還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那,boss、老大、主人……”
“停停停,給我打住!”
李奈立馬抬手打斷,“彆再往後了,你就叫我店長吧。”
不要把氣氛搞得奇奇怪怪起來啊!
他本人雖然對這個不太在意……但這可是要開門做生意的小店啊!店主熱情友善的形象因這種東西遭受汙蔑不是很無辜嗎!
我們兩個中到底是誰比較缺乏人類社會常識啊……
李奈心中滿是吐槽。但這時他突然意識到,小店內一片寂靜——門外的太宰治在急促地拍了幾下門後,已經很久沒敲門了。
但店中兩人都能感覺到,門外的人並沒有離開,隻是僵硬地站在門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門外人的情緒起伏似乎很大,急促的呼吸不受控製地泄露在夜風中。
李奈的眼珠動了動,幽幽地看向門的方向。
雖然我有些崩潰,但總感覺最崩潰的應該另有其人。
但似乎是這個過於明顯的視線移動,給了一旁的人一個錯誤的信號,織田作之助自以為會意地發出詢問,“是讓我去開門接待客人嗎?”
李奈已經無力吐槽了。
積極性還真高啊織田。這就是傳說中的眼裡有活兒,乾一行愛一行嗎。
不過……
李奈似乎想起了什麼,神色微妙地變了變,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是有客人來了嗎?”李奈裝作沒有聽出太宰治的聲音,揚聲向門口道,“直接進來就好。”
“……”
門紋絲不動。但門外人的呼吸聲似乎越發沉重了。
“哎呀,之前聽起來那麼著急,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呢。怎麼現在反而不進來了呢?”
李奈放鬆地向後靠在椅子上,笑著道。
“……”門外人仍舊沉默著。
李奈敲了敲桌子,笑意加深了一些。
“把客人關在門外可不是我的作風啊。”他輕快道,“那就拜托你去迎接一下啦——織田作之助。”
門外人的呼吸聲猛地停止了。
織田也沒對這突如其來的稱呼全名感到奇怪,隻是很平淡地嗯了一聲後,就轉身向著門口走去。
隨著腳步聲愈近,門外人驟停的呼吸又重新急促起來,越是靠近便越發清晰。
這樣可能會呼吸堿中毒吧。
織田腦海中不禁冒出了這樣的想法,與此同時他的手已經握上了把手。
門外人的呼吸聲再度驟停。
李奈的笑意再次加深。
發力、扭動。門被打開了。
看到門外的場景,饒是織田作之助也稍微愣了一下。
一個……少年?應該是少年吧,沉默地站在門口。
實在難以判斷性彆,來人全身包裹在一件寬大的黑色外套中,似乎還有意在隱藏骨骼的特點,手腕縮在袖口塞進了口袋,脖頸處也被豎起的衣領包裹得嚴嚴實實,隻能從體型來判斷年紀不大。
稍顯蓬亂的黑短發,雖然是男性慣用的發型,但假如作為女性似乎也說得過去。
最重要的是……這滿臉的繃帶。
來者將整張臉嚴絲合縫地纏滿了繃帶,完全將自己的容貌隱藏在了繃帶之下,以織田的觀察力也沒能找出一絲縫隙。
這應該看不清路吧。預留的出氣口也不太充足的樣子。
絲毫不知道對方是誰的織田作之助如此想道,同時普通地提出了問題。
“要進來嗎?”織田說:“店長現在很空閒。”
太宰治:“……”
從織田出現在麵前的那一刻就已經完全凝固,僵硬著一動不動的太宰治,此刻終於動了。
——他注意到了織田對李奈的稱呼。
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太宰治微微抬起頭,向店內櫃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即使他現在看不見,他也幾乎能想象到——李奈坐在黑暗之中,愉悅地微笑著看向這邊的場景。
太宰治曾經設想過很多次與織田作的初遇……或者重逢。那時計劃走向收尾,他也許會和織田作在lupin酒吧再見,一起喝上一杯酒。
那時,織田作也許會和他再度成為朋友,也許不會,或者更糟糕的,彼此敵對。但不管怎樣,一切都已快要落幕,織田作安全地寫著小說,而他將拚儘全力守護這個世界。
——本來該是這樣的啊!
他設想過一萬種可能,想遍了無數種場景,但即使最荒謬的設想,也絕不可能讓他現在、此刻、在這裡見到織田作之助啊?!
現在計劃才剛剛起步,一切才剛剛開始,甚至連森鷗外都還沒有進入港|黑……
他不能現在就這樣見織田作。
種種思緒與情緒激蕩交織,等到反應過來時,太宰治已經把自己變成了現在這樣。
太宰治:“……”
心中波濤洶湧,但他又擔心織田記住自己的聲音,於是隻能憋著一個字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