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一趟,張璐就從觸碰刑法的邊緣行者變成了樂於助人的好青年。
回家之後,她十分好脾氣地應對每一個人,就算是說起讀書和考試成績,她也沒有半點不耐煩。
劉慧和馮母感歎:“看來果然是老張家裡那些人太不是東西,這才給我閨女氣成那樣。”
馮母拍拍好姐妹的手臂,安慰道:“以後少跟他們來往就是了,世界上那麼多人呢,少往來幾個又不會有什麼。”
馮榮也鬆了口氣,心說果然適度發癲有益身心健康。
至於馮父和馮繁,他倆始終就沒覺出張璐身上有什麼問題。
大年初二,應對了兩天親戚的張守業終於回了家,準備跟著老婆孩子去應付第三天的親戚。
他跟人打了兩天的麻將,老腰實在受不住,出門前抓著張璐給他緊急拔了個罐才能勉強上了公交車。
公交車上人不算多,大部分都是提著大包小裹的禮品走親戚的人。
張璐無意識地留意著每一個人,似乎想要見到誰一樣。
但結果讓她有些失望。
到了城市的另一邊之後,他們一家三口下了車,又提著東西走了二十分鐘之後,終於到了地方。
那是一個老舊小區的門市房,如今已經摘了牌匾,除了結實的鐵網門之外,看上去和其他鄰居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張璐,叫門。”
張璐走上兩步台階,用力地拍著鐵網門。
門內有一個身材十分矮小的中年婦女走出來,笑著跟他們打招呼:“來啦。”
“舅媽過年好。”
“過年好,過年好。”舅媽一邊答應著,一邊熟練地把鐵網門上的掛鎖取下來,把門推開,“冷壞了吧,快進來。”
進門之後,就有溫暖的熱氣撲在他們臉上。
屋裡已經坐著不少人了,張璐辨認了下,舅舅一家都在,小姨一家也來了,而坐在主位上的是——
“姥爺,過年好。”
那是一個略微有些胖的老人,他身上充滿了文人氣息,模樣很是斯文和藹。他上衣穿著白襯衫和毛背心,腿上穿著一條黑色的長褲,腳上踩著拖鞋。
張璐眼睛一酸,連忙仰起頭來,以免自己這時候哭出來。
奇怪。
明明她在外地的時候,也會不定期給姥爺打電話。
明明她還偷偷回來看過姥爺。
真是奇怪。
她的眼淚不受控製,似乎馬上就要從眼眶裡逃出來似的。張璐連忙打了個哈欠,又伸手揉揉眼睛。
“丫頭,乾啥呢?快換鞋。”舅舅說著,從放拖鞋的框裡找出幾隻能配上對的鞋子丟過來,“把衣服脫了,暖和暖和。”
劉慧偷偷瞄著女兒的臉,生怕她突然暴起,又把年夜飯的戲碼重演一遍。
但是好在張璐似乎並沒有那個想法,她進門之後就乖得不像話,老老實實地跟每個人打招呼,老老實實地聽老爺子說話,老老實實地幫忙布置飯桌。
劉慧一邊欣慰,一邊在心裡把老張家那些牛鬼蛇神又痛罵一番。
直到回了家,張璐都沒有任何的不當行為——直到她主動和親媽分了自己的壓歲錢。
“你要錢乾什麼?”劉慧瞪著眼睛說,“你壓歲錢不都我給你收著嗎?”
“我要給馮繁沙袋的錢啊。”張璐回道,“不止是沙袋,還有彆的,他本來說要賣了,我就直接接手了。”
“那也用不了那麼多啊?”劉慧扭頭問老公,“老張,你問到沙袋錢了嗎?”
老張看著剛收到的手機短信:“問了,老馮說也就二三百。”
劉慧氣勢洶洶地扭頭瞪著女兒。
“……”馮繁,你給我等著。
張璐努力解釋道:“還有彆的,彆的也要錢的。”
“這沙袋咱們非買不可嗎?”劉慧皺著眉說,“這不是小錢,過年本來就花錢多……”
張璐看看幾乎沒有擺設的家,看看窗戶下麵那大片的黴斑,腦袋隱約作痛。
她怎麼忘了,她家現在的經濟狀況和她工作以後不一樣。
現在她家隻有她媽媽有固定收入,而且單位還時不時地延遲發放工資,偏偏她又要上學讀書。
她上高中這三年,正是她家經濟最困難的時候,恨不得一分錢也要掰成兩半花。
人為什麼要讀書?
為什麼要考學曆?
除了互相攀比、貶低之外,就是花錢。
讓我早點進廠不好嗎?
非要我讀完高中。
可我……
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