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著言侯拱手,又對著言夫人施禮,“父親,母親,我們索性關上大門,來個閉門不出,我遞個本子上去,說是因為家事告假,再等聖上垂問。”
“因何事告假?如今凶獠業已伏誅。”言侯問。
“就推母親和三妹病了,三妹麼,本來就有心病。”二兄笑中帶奸,也對著言子邑拱拱手:“三妹得罪。”
言子邑控製了一下自己的白眼珠子,勉強扯出一抹笑容。
二哥言淮繼道:“我們不如‘小中見大’,釀它一番動靜。”
“哦?如何‘小中見大’?”言侯語帶一絲譏意,臉上又泛起一陣紅潮。
“常人安於故俗,學者溺於所聞,居官之人應有變化之道,兒子近日探出上中下三策,下策乃是靜觀其變,中策乃是主動出擊,上乘之法應是順水推舟。”
“怎麼個‘順水推舟’?”四弟皺著眉頭問道。
二哥轉身,眼裡突然放出了光彩,“如果聖上垂問,父親就進宮麵聖,就說校事處帶兵捉奸細,因深入窮巷,翻入我後院,秦司衛帶人圍我府中,決定當即射殺,匪賊窮凶極惡,因逼入絕境而橫怒,捉了我妹做人質,秦霈忠帶的人因射術不濟,傷及吾妹,吾妹鮮血橫流,逼得我兄親自上陣,入府賊人腦漿迸裂,箭矢與我妹擦鬢而過,差之毫厘便要取其性命,母親目睹賊人之血濺之於吾妹周身,誤以我妹有所傷損,與吾妹驚懼,母親業已病倒,我因母妹之病需要照拂,難顧及府衙公事,隻能告假,外頭流言紛紛,家中一團亂麻……”
他麵帶笑容,語速飛快,一手在身前,從眾人身邊一一走過,講得眉飛色舞,仿佛身臨其境。
長兄言泉抱著雙臂遠遠靠著立柱,不知在思索什麼。
其餘人麵上都有一種怔愣。
四弟每聽一句,麵皮就皺上一分,聽到腦漿迸裂的時候身子一縮,一張臉皺成一團,直喊:
——“這哪是順水推舟……這,這分明是添油加醋!”
言子邑摸了摸臂彎處纏緊的布帛,麻麻的像沒了知覺。突然覺得自己今天要是“亡於箭矢”,這“二哥”估計能倒騰出一番“大謀略”來。
斜著眼睛看向他,正對著他說得興奮的眼神。
“三妹。”
被他點名,言子邑瞬間激出一身雞皮疙瘩。
二哥一臉媚笑:“三妹多年不和你二哥言語,此時此刻,似乎很有話想說……”
言子邑手指摸了摸眉骨。
“二哥……你真的有點東西……”
他顯然一愣,周身一尋,“有什麼東西?”
“我說二哥,你管那麼多乾什麼,有東西總比沒東西好。”四弟插道。
這弟太有意思,言子邑抱臂淺笑:
“這是一種至高的讚美。”
“哦——”言淮應了一聲,轉頭看向言侯。
“父親您覺得如何?”
言侯就了一口酒,“不錯,就是有一小節處要改改。”
“何處?”
“聖上若是垂問,你便說‘吾父亦病倒’,隻能由你代為麵聖。”
二哥一雙亮著精光的眼睛在言侯身上停頓了片刻,接著猛省。
那飽滿的精氣神瞬間委頓。
“啊哈哈。”四弟發出一聲近乎蛙叫的笑聲。
秦霈忠的消息自然是靈通的,他沒想到言侯府上的事在三日內傳遍了京城,言府上下閉門不出,唯一入仕的言二公子也在家侍奉雙親,朝中有言之鑿鑿的,也有說得不著邊際的,更沒想到的是聖上竟然親自垂詢此事,好在言家除了“稱病”外,也並無他言,隻是說了言府小姐受傷一事。都怪他校事處立功心切,這一向一個勁兒的抓細作,忘了這個言侯府上畢竟殺過一個皇子,年初剛剛進京,自己這麼大張旗鼓的,難免引來議論。更沒想到的是——這事似乎要扯到王爺頭上。他讓人打聽了幾遍,王爺何時從京郊歸來,也等不及靳則聿到大都督府,隻等王府門房有了消息,便趕過來。
他事先擬好了條陳,就怕王爺回了京,陛下召見,一問三不知,那便是“錯上加錯”。
靳則聿回到王府,便在書房見了他。
因心中有愧,秦霈忠立在書案前,把條陳放在了案上。
靳則聿垂眼望了下案麵,他向有不測之深,麵容顯得有些峻肅,接著瞥了他一眼,“你先坐下。”
見他立在書案前不動,靳則聿倒也不勉強,展開條陳,上頭密密麻麻,他順了一眼,又把條陳折好:
“簡要說說吧。”
秦霈忠把抓到了一個藥販子,查出了藥販子來路不正,後來才知道是北境來的探子,說是知道同水木之戰禦馬監有關一事,提供了來的人的特征,但沒說是什麼時候進京,屬下便派人在城門口守著……這些零零總總說了個來龍去脈。
靳則聿沒有打斷他。
他最後道:“屬下請求責罰,但還請降革留任。”
靳則聿不置可否,卻問道:
“你說李通涯的人知道城門賣栗的是你的人?”
“李提督?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