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雙手伸出來捧吧,總覺得這麼接顯得有些粗疏隨意。”
他隻是這麼說著,並沒有把手攤開。
靳則聿手上一鬆,他一晃便接住了。
他低頭笑笑不響,看了一會,說了兩個“好”字,就把那塊玉放在身後太監的托盤裡。
“王爺,我有樁事情想同您說。”他一邊挨過去,一邊擎起酒盅。
靳則聿也端起酒盅。
“您手底下有一個叫李通涯的是城門司指揮使,領提督銜,這個人忠勇剛直,我甚是欣賞。前兩日同他見了一麵,訴說了傾慕之意,因李指揮歸王爺統領,我現在想想此舉或許有些唐突了,未免生出什麼揣測,我這裡同王爺當麵說一聲。”
靳則聿笑笑。
“王爺不想知道他說了什麼。”胡卿言盯著他的臉問道。
靳則聿看著杯中酒,“他說了……一是、二是、三是。”
“哈哈哈哈……想不到原來王爺還有這般風趣的一麵。”他笑完停頓了一下,“王爺可想知道我說了什麼?”
他煞有介事的問,不再盯著靳則聿,而是持著酒盅瞥向殿外。
“我說,羨慕王爺,能得這般衷心能乾的手下。”他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言語中有一絲酸楚,眼中有一刹那的恍惚。
言子邑瞧著這個胡卿言同皇帝說話這麼隨意,對這個什麼靳王卻透著一種謹慎和試探,看來應該是什麼權勢熏天的人物,隻是看著毫不張揚,也不多話。這次的這塊玉佩是從西往北,再從北往東傳過來,適才因為是自己母親的東西,太監並沒有把東西捧到她的麵前,現在太監捧了過來,言子邑微折身,輕道了謝字,接了過來,拿起來才發現這塊玉佩黃綠相間,屈曲蜿蜒,整個呈一個龍形,龍尾上像是站立了一個人,龍很大,人卻非常小,而且乍一看,是橫著的,同她印象中那種方方正正的玉佩差距甚大。
“三小姐瞧得如此認真,可瞧出這是何佩?”
言子邑一陣恍惚。
才發覺是成帝在喚她。
她有種回到上學時被校長在集體大會上點名發言的感覺。
隻是這次點名的是帝王。
因為這種感覺太清晰,她竟然不自覺地緩緩站直起來。
——天哪,難道要說這是一條龍,一個人嗎?
成帝“哎”了一聲,“坐,你母親論起親來還是皇後的妹妹,一家子不必如此拘束。”
言子邑更為緊張,來之前她混蛋二哥給她說了個典故。
說某朝也有個臣子殺了皇帝的一個兒子,這個臣子的女眷嫁給了皇帝的另一個兒子,有一次赴宴,因為衣裳穿錯了一個顏色,飯還沒吃完,就被皇帝當場拖出去斬了。
她手裡捧著這玉,一通胡思亂想。
見前頭胡卿言抬手,伸出一個食指,朝她搖了搖。
這什麼意思?
她額頭一陣汗,人都是逼出來的。
猛然間她意識到,胡卿言的意思可能是要她說不知道,又突然想到剛剛舒妃讚揚皇帝“見聞廣博”,想起剛剛胡卿言和皇帝的對答,此時貶低自已無疑是最正確的,她鎮定一下,道:
“回陛下,臣女見識微薄,未瞧出來。”
看見成帝麵上欣喜,言子邑暗暗舒了一口氣。
成帝:“這玉亦黃亦綠,源自戰國,上頭的龍是商周夔龍,‘狀如牛,蒼身而無角’,你仔細瞧那龍尾,龍尾上立的人手抄於腹前,著右衽深衣,萬獸之首其尾立於人下,故名人乘龍佩。”
胡卿言又對她抬了抬眉毛,然後往那座上去。
這次言子邑緩了過來,反應快了許多,行禮道:“臣女謝過陛下指點。”
成帝目力奇佳,看到了胡卿言的神情。
“胡卿言。”
“臣在。”
“你如何看?”
“臣?臣沒法看。”
“怎麼說?”
胡卿言笑看眾人,顯得很輕鬆。
“陛下,您說鐲子臣還能瞧瞧,這龍佩,陛下同靳王情同手足,臣得守著規矩,臣平日裡最多隻能瞧‘人佩’,不能瞧‘龍佩’,更彆提這‘人乘龍’佩了,故而‘沒法看’。”
這塊玉目前仍在言子邑手上。
她覺得殿上氣氛變了,似乎誰都想說話,誰都又不敢說話。
她感到對麵一直不動聲色的人透來的目光,手上的玉跟著發燙,簡直快要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