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目看了她手中的玉,雙臂不動。
言子邑愣在那裡。
她覺得這邏輯上說不過去,這個人的東西,拿出來轉了一圈,皇帝讓她收了回去,這個人說你收著便收著了,腦子裡轉了一圈,突然想到混蛋二哥猜測這個宴的目的非常有可能是給她物色對象,好平息城裡的謠言。
這……不會就是?
想到這裡也不知道為什麼,本能反應,一張臉竟然滾燙了起來。
言子邑覺得這個人對她的印象一定是極差的。
剛才當著他的麵和胡卿言眉來眼去也就算了。
現在又跑到他麵前來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她決定要及時給自己辯白:
“王爺,雖然陛下……但是這畢竟是您的東西……要不然……我不知道……”
言子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陛下是不是那個意思……但是……”
對麵的人沉聲道,“陛下應當是你想的意思。”
言子邑覺得自己額頭突突突地一陣亂跳。
前頭靳王看著他,表情沉著,麵色冷淡。
不像是在調情,朝她頷首示意,便徑自下階走了。
一路馬車回去,言子邑身上都在冒汗,想到剛才那個靳王看她的眼神,又是一陣虛汗,甩掉不想,胡卿言的樣子又霸道地闖進來,他多變的樣子,像一個個小人,在她腦海裡蹦躂來去。言母體質乾燥清爽,發出陣陣清香,似乎不知道她為什麼有這麼多汗,一直在替她拭汗,快到言府前頭,言子邑把從“死人墓”裡挖出來的佩交給了言母,“母親,今日殿上的事,勞煩您同父親說一遍。”說完便自己下了馬車,飛奔進府裡頭,她的目標是她的混蛋二哥。
她有太多問題,所以她打定主意不管那個陰陽怪氣的二哥如何諷刺挖苦,都一定要給他短暫地賠個笑臉。她的一些問題大概隻有二哥能給她答案——二哥,i need you.
踏進府裡卻看見四弟搖頭晃腦地等在那裡。
“二哥呢?”
“府衙裡頭呢,怎麼了?”
她這才想起來,二哥是有編製要上班的。
她看了看四弟,想到了他說過——有總比沒有好。
言子邑定了定神:
“四弟,我問你一樁事。”
“你問。”
“你認識胡卿言嗎?”
“姐,你不會真瘋了吧,他就是我們洛城出去的,我們家誰不認識他?要不他現在官當大了不認得我,否則化成灰我都認識他。”
“他說,他把陛下從戰場上救了回來,你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我知是知道,但也都是傳聞。都說水木之戰陛下冒進了,我們這頭出了細作,把陛下的行軍路線透給了北瓦,退軍途中,北瓦兵冒充了我們的人,且截斷了陛下後路,胡卿言隻身一人把陛下從絕境中救了出來,還把自己的甲胄換給了陛下。”
言子邑低頭思考,慢慢從他身邊走過。
四弟摸了摸後腦勺,欸了一聲,“這是怎麼了,問完了就跑,也不言語一聲。”
言子邑回頭,朝他一笑:“謝了。”
……
嗣後,胡卿言在儀德殿上領了頓板子的事便傳開了,其中詳情自然也是傳得繪聲繪色,秦霈忠消息靈通,聽聞陛下把王爺身上佩的那塊玉給了言府三小姐,他就知道這事兒可能與自個兒之前犯下的事脫不了乾係,到了大都督府,督府門房知道他們幾個是王爺手底下得力的乾將,也免了許多虛應之節,秦霈忠趕著步子進去,聽門房說李通涯在裡頭,心理有些不悅,但依舊快步往熟悉的地方去。
一支筆在靳則聿麵前的案頭上。
李通涯抽出一張紙,在上麵勾畫了一番,最後將這筆擱在了筆架上。
微黃稠密的紙,墨色勾韻清晰,靳則聿將筆鋒在硯台裡一般探著,一邊聽李通涯說話。
李通涯雙手撐著書案,垂著頭,自顧說道,語速極快,但音調卻十分清晰,即便是在門外也能把他每個字都聽清楚。
靳則聿走到背後擱架前站了下來,抽出一個小本,握在手裡,卻不翻開。
秦霈忠望見李通涯的背影,似乎又瘦了一圈,想著應是這些天頂著京城四門寬進嚴出的差事累的,但語調中卻不見疲憊。
隻聽見李通涯說:“這便是我當日不同意秦司衛去追捕此人的原因,北境的人,人生地不熟,若真要進來,不必化妝成行腳客,其次秦司衛抓住的那個人,供出線索看似很粗糙,其實重點在哪裡,重點在此人一進城門就能被認出來,屬下認為這個太過刻意,我提醒過秦司衛,讓他遠遠地跟,不要猛撲上去,隻要人在眼裡,總有辦法,可是他不聽。”
秦霈忠青筋搏跳,瞪了眼,邊踏進去,邊提著他的職官喊:
“李提督,你總是有些不仗義吧!”
李通涯轉過臉來,“你來得正好,我當著王爺的麵,當著你的麵也是這般說的。”
“我猜測,這抓到的細作是餌,故意引這個人到言府上,我估摸著言府邊上的百姓那麼快過來圍住,也是他們有意為之,這個在言府被射殺的,其實是個死士,他的任務根本不是來刺探什麼軍情,也和禦馬監的事情無關,就是引誘我們包夾言府,然後……秦司衛上當了。”
秦霈忠麵上過不去,道:“事情都過去了,你現在到王爺麵前告什麼刁狀呢?”
“這次王爺替你把擔子擔過了,那以後呢?再碰到如此情形該怎麼辦?”
“你說什麼?”秦霈忠麵色發白。
“你不知道麼?你不是一向消息靈通?王爺在聖上麵前替你把這事兒擔了,說是他知道此事,是他讓你去的。”
“什麼?!”秦霈忠大為驚駭。
他手指著李通涯,又看了看靳則聿,最後肅容下跪:“屬下愚鈍。”
“這是作什麼,這些都免了。”
靳則聿握著手裡的折子,對著李通涯道:“你今日來也不是同我說這個,說吧,想說什麼。”
李通涯臉上閃過一絲青年人的害羞,嘴角難得微微牽起:“啊,是,被王爺看出來了。”
“你這拐彎抹角的乾什麼,快說。”秦霈忠皺眉催促道。
“啊,是這樣,屬下聽說,陛下想讓您娶言侯的女兒,不知道,”李通涯停頓了一下,繼而抬起眼來,“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是。”靳則聿回答的很乾脆。
李通涯垂了垂頭,
“屬下,屬下覺得不合適,但是屬下覺得王爺也不該拒絕。”李通涯麵容清臒,麵皮就包在骨頭上,手指點著臉,麵皮就隨著手指走動。
“怎麼同王爺說話呢?這言府小姐雖然……”他看了一眼靳則聿,沒把話說下去。
李通涯抬眼,眼眶凹陷,眼神俊厲,繼續說:
“屬下說的不合適,不同意這樁婚事有三,我想這三點王爺應該已經想到,第一點,言侯爺的長兄殺了三皇子,這是眾所周知的事,雖然當時是誤殺;第二點,言侯爺一家武將出身,在京中沒有根基,家中隻有次子言淮出仕,第三,京中流言蜚語甚多,屬下聽聞言家小姐曾與胡卿言有一段過往,不論流言是否為真,若真有一日,是否會是蛇蟒置於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