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嬤嬤一雙手雖有些枯,但綁發髻時卻還十分靈巧:她笑道:“小姐,真不用老奴一塊兒跟去?”
“真不用,傅嬤嬤,母親身邊就您一個得力的老嬤嬤,我怎麼忍心帶走,要是帶走了就是……就是不孝,對,不孝。”
傅嬤嬤笑了,“這些日子夫人晚上睡不安穩,擔心小姐嫁到王府,老奴就說了‘如今小姐這般懂事,嫁到哪裡能吃虧呢’,聽小姐這麼一說,益發覺得是這麼一樁事了。隻是原本想再抬舉一個大丫頭,到了那頭也好便宜行事,都這節骨眼上,倒也不急,小姐屆時在帶去的人當中挑一個。”
言子邑笑笑不響,她心想:她培養一個青蓮能和她無障礙交流,實屬不容易,青蓮雖然不是萬能機靈丫頭,貴在一是神經大條,二是有一定的自知,總擔心自己在犯錯誤,進而不太自作主張,不會主動給她製造麻煩,就這兩條在她看來已經難能可貴了。
宮裡來的趙嬤嬤手裡捧了一個一眼看上去是藍底的頭冠,笑盈盈地走過來。
捧到麵前,言子邑震驚了。
這個東西長寬差不多是一個13.3英寸筆記本那麼大。
“這可是親王妃冠服? ”傅嬤嬤眼睛一亮,是一副開了眼界的表情。
傅嬤嬤今日真是幫了太多的忙,宮裡來的這位“伴婚嬤嬤”全靠傅嬤嬤一人應酬,言子邑是有點尬在身上的,青蓮是有點倔在身上的,她們兩個要想同這位宮裡來的嬤嬤交流出花來想必是有些艱難的,結局基本上要麼言子邑累死,要麼氣氛尬死。
“可不是呢!這天下初定,三年又定的冠服,親王妃原本是雙鳳,現如今定了四鳳。”
宮裡來的趙嬤嬤把手貼在她的發髻上,冠口罩住發髻,言子邑隻覺得頭上一沉,額頭被什麼東西勒住了,瞬間覺得自己像套了個緊箍咒一樣。
“王妃可是覺得沉了?”嬤嬤一邊說著,一邊手裡拿了兩個金鳳簪,左右兩邊各插一對,看起來簪腳特彆長,朝下豎立,鳳鳥的口部各銜一串珍珠穿成的珠結,“這還不算沉的,這王妃的冠無龍,宮中後妃的常服冠為兩條鳳一條龍,雙鳳在兩次,中間一龍口銜珠滴,龍尾鳳尾朝天,俯首向下,表陛下親政愛民之意,比這還要沉好些。”
這個是安慰,言子邑點點頭,一點頭頭上“咕咕”一陣響,嬤嬤笑道:“小心。”
剛想喘口氣,那嬤嬤又從盤子上取了一對金簪,插在鳳冠底部,言子邑被這一對簪簪得頭皮發緊,人不自覺地縮了一下。
趙嬤嬤可能發覺了言子邑的變化:“這對簪啊,可是最缺不得,沒有這對簪,這鳳冠便固不牢在發髻上。”
說完轉頭,“你們瞧,這可不是‘有模有樣’了?”
從銅鏡裡頭看,冠的前頭點綴著牡丹、翠葉,最底下一塊鑲嵌的一顆顆紅寶石外麵都圍了珍珠,靠上是一隻藍色的鳥像是個什麼羽毛做的,言子邑不自覺上手去摸,被嬤嬤止住。
“這是翠羽,”嬤嬤看了看屋內,“這會兒是白日屋內,見著它是藍紫,等白日頭下,這翠羽便成了湖藍色,到了晚間,”嬤嬤換上了一副神秘莫測的表情:“燭光一照,這翠羽便富於變化,深藏藍的底色裡頭泛出油亮,且這個鳥本是水鳥,此羽耐水跡,且不易褪色,晚間也是光彩奪目。”
言子邑從嬤嬤的眼神裡麵讀出這應該是某種暗示。
但是她的理解力有限,防的是什麼水,晚間光彩奪目?
這東西難不成還能一直頂頭上?
想到這裡覺得有些不堪了,稍微抖了抖腦袋殼,那兩串珠結一個勁兒在那裡晃蕩。
嬤嬤笑著扶著她的冠:“王妃等行禮的時候,都可得緩著些。”
剛想回話,忽然外麵傳來一陣馬蹄的疊動之聲,接著是非常有節奏的拍掌的聲音。
趙嬤嬤眼睛一亮:“王妃,到外頭聞聞這大樂之聲。”
言子邑腦袋裡又浮現出那種嗩呐的吹吹打打。
她有一回陪著朋友在老家和婚禮樂隊擠在一輛大巴車上。
就和她隔著一條大巴過道,吹了一路,鼓膜差點都要吹破了。
但嬤嬤激情邀請,她隻好同她們一道站起來。
正在想著,隔著牆隱隱有鼓聲傳了進來。
和著拍板的節奏,一聲比一聲近了些。
今日外頭街道攆了閒雜人,這幾聲鼓音沉而透,似乎是從頭頂的天空上垂打而下,落在院子裡。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丫頭們都抬了步子往外走。
她也捧著頭跟著走出去。
接著琵琶掃弦的音映入耳朵。
她分辨不出來外頭是幾張琵琶。
但是手指飛快掄過琴弦的畫麵如同從眼前拂過。
飄張出來的琴弦在靠近牆邊之時,猛然一轉,變得非常輕快,帶著節奏和鼓聲配合起來。
這一鬆一緊之間。
拂得人心震蕩,院牆能隔住視線,隔不斷從十指流出的樂調。
接著一聲笛子脆響,仿佛真的聽到了鳳鳴龍引。
她仿佛置身於國家寶藏。
她僵著腦袋慢慢轉回來,帶著瞬間原地打臉的表情看著青蓮:
“要不人彆來了,再來兩遍。”
“小姐,你……你怎麼眼睛紅了?”
言子邑是不能說自己是打了一管子雞血,人為了你這麼一個婚禮彈得那麼認真,她這個婚禮的主角不應該更努力才是。但這碗“雞湯”隻能自己乾,說出來青蓮是肯定不能共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