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力 雖寥寥數麵,總有‘驚人之語’。……(2 / 2)

盤臣 曠宇 5361 字 7個月前

她立馬明白過來。

——他這個“不是全無錯處”,不單單是自己在那裡謙遜。

他的錯是哪裡來的呢?

——蠢了

想了想此刻應該“告蠢”,仿佛記得有“告蠢”的專用詞彙,思索了一下,恍然記起——

“臣妾愚鈍。”

靳則聿的眼神動了一下。

——嘴瓢了,好像用錯詞了。

“妾身愚鈍。”

“對不住,王爺,我們言家出自洛城,洛城都沒什麼規矩,我這點規矩也是進了京才學的。”

她覺得洛城這個地方要是有靈性,此刻靈魂大概在痙攣。

靳則聿笑笑,“看明白適才秦霈忠何意了麼?”

“啊?”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原來靳則聿是捕捉到了秦霈忠在那裡擠眉弄眼,“這,秦大人大約是覺得惹怒您了,想讓我描補兩句?”

靳則聿搖搖頭。

“不是?”

“哦,”靳則聿笑道:“我的意思是,適才並未動怒。”

默默喘了一口氣——沒怒都這樣,怒了還不得要命。

言子邑手上摩挲著書麵,起了想先為自己今後的生活鋪鋪路的念頭,雖深知自己的政治技巧比較拙略,但還是硬著頭皮說:

“呃,王爺,我從前瞧過一本書,上頭說一個真正的將才,是善於克製的,憤怒者往往是弱者。”

靳則聿深看她一眼,緩緩吐出三個字,“承教了。”

“不敢,不敢。”

“王妃涉獵倒是寬廣,雖寥寥數麵,總有‘驚人之語’。不知語出何處?”

——驚人之語,是指?

“一本野書……不,一本野史。”

“你是王妃,若我無端憤懣,你也可以從旁規勸。”

自己的小心思被人一覽無遺,言子邑覺得這位仁兄太厲害了,還加了個“無端”,“有沒有端”還不是您說了算。

“還有,你是王妃,我的書房你自是可以進的。”

“秦管事。”

他垂頭喊了一聲。

秦管事便從月透薄雲,照得上沉下黑的院落裡走了過來。

“傳我的話下去,以後王妃出入這個院裡任何一處,都不得攔阻。”

“是……”

秦管事似乎有些猶疑,抬起的手臂顯得有些緩慢。

一點紅從他的臂膀處漂浮在半黑的夜色裡,到跟前才看清是青蓮持著一盞燈尋了過來。

“小……”

青蓮剛要開口,秦管事便說:“姑娘應先見禮。”

她看了一眼靳則聿,瞬間像一個大府裡頭受過規矩的丫頭。

行禮道:“見過王爺,小姐……”

秦管事又說:“青蓮姑娘該改口喚一聲‘王妃’。”

青蓮被嚇住了,揪著一張臉,喊了一聲:“王妃……稟告王妃,我們府上來的人都同常樂一道安排好了,留在屋裡的人六個,奴婢見您遲遲不歸,才……”

言子邑雖然理虧在前,但自己不喜被人管束,看青蓮一張小臉委屈的,想說話總被有一搭沒一搭地打斷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有些忍耐不住,她折身走回門檻邊上,站到青蓮邊上,隻聽靳則聿肅然道:

“王妃手底下人,自有王妃指教約束。”

秦管事像是還要說話。

靳則聿一擺手,便不言語。

言子邑覺得這哥們真的挺上路的,確實是個講道理的好領導,也不知該怎麼表達,想了想,就行了一禮,笑道:“王爺這般體恤,妾身也不能叫王爺為難,以後這裡,王爺的書房,凡王爺有公事要赴的地方,妾身無事不會擅入,言府帶來的人,妾身回去也會囑咐,今日諸事,多謝王爺,我心領了。”她最後換了一“我”字,是很誠懇的,她猜測剛才的李指揮應該是一個技術官僚,對於保密性和專業性有一定的要求,她出了岔子,帶累壞了靳王在下屬麵前的專業性和嚴謹性,確實不太合適,這是她有感而發。

隔著瑩瑩燭光,同靳則聿相視一眼。

他的目光幽幽,倒同先前有些不大一樣。

也未深究,道了一聲“妾身告退”便領著青蓮一道離開了。

青蓮提著的這盞燈,上頭是一個金屬材質的荷葉邊燈罩,滾輪結構的,舉起步子掛著的珠結會隨著燈罩一道打轉,言子邑起了童心,手指一路勾著那漾著珠結,讓那燈罩打旋,一麵低頭說著,“這樣,傳我的話下去,我們言府來的十二個人,王爺的書房也好,這裡也好,凡涉及到王爺有公事要赴的地方,我們言府裡的人一概不能踏進去。誰要是犯了,白天犯,晚上回言府,晚上犯,明日一早回言府。”

青蓮倒是沒答,而是小心翼翼地問:

“小姐,你怎麼了?是和王爺鬨彆扭麼?”

言子邑覺得奇怪,“沒,我們挺好的。”

“人常說,紅袖添香在側,您剛才在王爺麵前那般說,豈不是斷了這條路了麼?”

青蓮一副“你怎麼不會談戀愛”的表情。

言子邑回想適才靳則聿的神情,好像有些眉目,她笑著手背搓了搓眉頭。

又想了想,“算了吧 ,我手抖,那個添香的小勺子,我抖得人家桌上到處都是,還處理什麼公事,走神都來不及,還是彆添亂了吧。“

青蓮意有不平,道:“小姐,我總覺得他們倒是像把我們當賊防著?”

“人都當你是賊了,你拚命證明你自己不是賊多累啊,還要講證據擺事實,不如避嫌,自己給自己劃紅線,明白嗎?”

“對了,小姐,後日就要回門,這你和王爺還沒有……沒有……,常樂說王爺昨日是歇在書房裡的,小姐今日還給王爺劃了一條界限,夫人要是問起來,我該怎麼說呀?”

“夫人還會問你這個?”

“那日嬤嬤便囑咐我了,要我細心體察著。”

言子邑撥了撥那燈罩,叮地發出一聲脆響,她捏住了荷葉邊,燈罩止了轉,“我教你……就說,‘不知道,不太清楚,隻聽見小姐又哭又叫’,原話,就這麼回。”

出乎言子邑的意料,回門那天竟然也由宮裡安排行程的,且安排得比頭一天更為緊湊,早上回言府,過了午要到宮裡頭去拜見帝後,聽聞是禮部新定下的效仿親王禮,但又減免了好些,宮裡來到王府的太監嬤嬤不多,說內官的主要職責是先將禮物送至妃家——也就是言府,然後王府裡頭再出仗導,她和王爺分兩輛車,王爺在前先至言府,言侯需出府門迎接。

她原本想言侯這個性子,要他規規矩矩站在門口已是很難了,酒興來了難免要不配合,正好從側麵印證了她那句:“洛城都沒什麼規矩。”

豈料她從壓在隊伍中後段的馬車裡掀開車簾,遙遙望見言侯穿戴莊重,站在府門前行禮,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側身而立,讓靳則聿先行入府,顯得既合禮又合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