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雨神色尷尬,身體不由得向後縮,顯然是被藺雲的驚人之語嚇到了。
拋開四年前不談,他們如今統共才見兩麵,上來就“我可以當你孩子的另一個父親”,誰聽了不震驚?
“藺少將,”他語氣冷,稱呼也變得異常生疏,“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藺雲表情沒變化,眉峰如山嶽般平穩,自有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符的從容感,他不急不躁地解釋道:“學長,綜藝的各項規則已經定了,不好隨便更改,你如果想成為嘉賓,不就隻有再婚這一條路嗎?”
溫時雨隻覺荒謬。
他確實想上節目賺錢,但這不代表他願意再婚。
婚姻圍城他已進過一次,輸得一敗塗地,曾經轟轟烈烈追求他的人如今麵目全非,濃情蜜意終有儘頭,就像古地球東方文學裡說的:
蘭因絮果從頭問。
到底淒迷。
他垂下濃密的睫羽,掩住眼底悵然的色彩,聲音像夜霧一樣輕淡:“藺雲,婚姻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換個話題吧,我隻當你方才的話是玩笑。”
“可我是認真的,”藺雲見他又往後縮,脊背幾乎整個貼在玻璃窗上,連忙補了句,“不過我說的是假結婚。”
“假結婚?”
“新修的婚姻法有一條名為結婚適應期的規定,登記領證後的半年內,伴侶雙方有任何一方對婚姻感到不滿,都可以到民政局申請結束這段關係。”
“所以呢?”溫時雨更茫然。
“所以,我們可以當半年的假對象,我陪你上節目,你幫我應付父母的催婚。”
藺雲鋪墊許久,總算能披露自己的部分想法,至於另一部分更深的心思,則如埋藏在泥土裡的蟬,時候到了才能見光。
溫時雨一怔,十根纖長的手指無意識交握,指尖沁涼的觸感在掌心蔓延,有醒神功效,令他混沌的神思漸漸清明。
結婚適應期他是知道的。
半年內無條件離婚,隻要向登記局申請,就肯定能解除婚姻關係,綜藝最多拍半年,等錄製結束他拿到酬金,再和藺雲把婚一離……
聽上去很美好,可心裡總覺得惴惴不安。
他問:“你為什麼找我應付家裡的催婚?”
按照藺雲的條件,根本不愁婚事,他想找人演戲,多的是優秀Omega願意,何必找他一個剛離過婚的Beta?
對此,藺雲隻答了一句話。
“我有恐O症,而你當過我的教官,我知道你的為人。”
恐O症?溫時雨驚訝,張嘴想問問情況,不過最後又覺得不妥當,乾脆放棄了,他鬆開交纏的十指,轉而問:“但我已經參加過節目組的麵試了……難道還要再參加一次?”
藺雲輕笑:“學長,紀明津是我表弟。”
“哦對,忘了。”溫時雨才想起他和導演沾親帶故,倘若自己真和藺雲假結婚,大概能直接跳過麵試環節成為嘉賓。
說實話,他相當心動。
可剛結束的失敗婚姻讓他本能排斥結婚,即使是假的,他依舊會遲疑。
藺雲看出他的糾結,輕描淡寫補上一劑強心針:“你如果不放心,我們可以立合同,這場婚姻隻是交易,無關其他。”
溫時雨沉默一瞬。
“讓我再想想。”
他想的時候,高速行駛的飛行器已開入西四區,呼嘯的風雪悉數消失,遠眺可見的是一輪正在下沉的夕陽,它越低,周遭天色越昏昧,等夕陽全部沒入灰黑山脈之中,天空便僅剩飛行器仍在散發灼灼亮光。
藺雲低頭看導航。
馬上到小區停機坪了。
他溫聲問:“學長,你考慮得怎麼樣?”
溫時雨聽見聲音,驟然從思緒中抽離,方才漫長的兩個多小時裡,他早就做出了選擇,或者換句話說,他的選擇麵一直非常狹窄,昂貴的醫藥費和養孩子的錢加在一起,令他無法拒絕藺雲的提議。
於是他點頭說:“可以,照你說的辦吧。”
兩人意見達成一致後,又迅速擬訂了份合同,合同寫明了二人假結婚期間的禁令,以及需要履行的義務。
義務隻有一條:在結婚適應期內,必須積極配合對方,扮演好各自的角色,不露破綻。
禁令則比較多,譬如“非必要不進行親密接觸”、“不得以任何形式損害對方的名譽”、“未征得允許,不能隨意入侵對方的私人空間”等等。
簽完合同,藺雲本想請溫時雨共進晚餐,但對方急著回家照看兩個孩子,沒有答應。
兩人分彆之前,藺雲突然摘下自己的項鏈,從鏈繩上取出一枚戒指,鉑金色的戒托鑲嵌著華美的紫色落煙石,這種寶石產自托亞星的火山礦脈,紋路彆致如氤氳煙氣,故名“落煙”,它產量稀少,開采難度大,故而每一顆都價值連城。
藺雲把戒指往前遞,遞到溫時雨麵前,入夜後晦暗的光線模糊了周遭景色,亦讓他此刻的麵容影影綽綽,瞧不真切,難以分辨情緒。
他低聲說:“這是我母親留給未來兒媳的戒指,既然我們要假裝伴侶,那它是你的了。”
溫時雨狐疑問:“……需要做到這一步?”
“需要,做戲做全套,如此才能騙過我家長輩。”藺雲輕輕托起溫時雨的左手,力度輕柔地把戒指戴到他的無名指上。
冷冰冰的金屬從指尖一路滑至指根,溫時雨覺得自己的無名指燙得快要燒起來了,他下意識彎曲手指,緊緊攥了攥,錯覺般的熱度才漸漸消失。
他向藺雲承諾:“戒指我會好好保管的,等綜藝錄製結束就還給你。”
說完不等對方回複,溫時雨匆匆轉身離開。
他回到家,剛走入玄關準備換鞋,聽見動靜的溫璟、溫琬風一樣跑過來,他們身後還跟著今日的限定監護人葉濯雪。
葉濯雪長得高挑,穿著簡單的襯衫長褲,及肩的暗紅長發用黑絲帶紮成小辮,鬢邊幾縷發絲淩亂地翹起,為他整體的氣質增添了幾分落拓不羈。
他眨著琥珀色的眼睛,略帶不解道:“阿雨,你是不是沒算好兩個分區的時差啊,居然八點多鐘才到家。”
“剛剛耽擱了一會兒。”溫時雨換上拖鞋,伸手捏了下兩隻崽崽白嫩的臉蛋,隨後又關切地問他們吃沒吃晚飯。
兄妹倆還沒說話,葉濯雪搶先回答:“肯定吃了啊,我帶孩子你還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