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第四日，歐根二號迎來特殊天氣現象，紅雨。鮮紅如血的雨珠自雲層躍下，浸入暗紫色泥土中，空氣濕漉漉的，充滿腐朽的鐵鏽味。

紅雨對人體無害，隻是顏色比較奇特。前往洛曉瑩家串門的路上，溫琬打開飛船窗戶，伸手接住一捧雨。

冰涼雨絲碰到肌膚，原本深紅的色彩逐漸變淡。

溫琬驚叫道：“爸爸，雨在變透明誒！”

溫時雨淡淡一笑，向女兒解釋紅雨的形成原理，他的話簡單易懂，即使是四歲孩童，亦能明白大致意思。

“爸爸懂好多哦，”溫琬眼睛亮晶晶的，盈滿渴望，“我什麼時候能和爸爸一樣呢？”

溫時雨刮刮她的鼻子，用寵溺的語氣調侃她：“等你喜歡上看書再說吧，天天想著玩，怎麼可能弄懂世上的事？”

“我沒有天天想著玩，”溫琬高聲反駁，“我明明有學星艦和機甲的零件組裝！模型都是我自己拚的呢！”

“好吧，爸爸錯了，我們琬琬特彆棒。”溫時雨道完歉，又問起另一件事，“既然你這麼喜歡星艦和機甲，以後想做和它們有關的工作嗎？”

“當然！我要當領航員，加入雷鳴俱樂部！”

溫琬脫口而出，不過下一秒她立馬改口，“等等，感覺還是機甲戰士比較酷，我想成為爸爸一樣的軍人。”

前麵半截話，溫時雨並不覺得意外，畢竟哪個星艦迷沒有一個當領航員的夢？但女兒緊隨其後的後半截話，讓溫時雨的心情尤為複雜。

他垂下眼睫問：“小琬，你真想當軍人？”

“嗯！”溫琬重重點頭，毫不猶豫，“領航員也很酷啦，但感覺駕駛機甲更有趣，而且可以幫助到彆人，喜歡！”

這一刻，溫時雨有許多話想說，譬如你分化成不適合駕駛機甲的性彆怎麼辦，再譬如戰場凶險萬分，不能用有趣形容，但最後的最後，他什麼都沒講，千言萬語皆化為一聲歎息。

“你還小，再多想想吧。”

隨後他麵向溫璟：“小璟以後的理想呢？”

本以為兒子會回答植物學家之類的職業，然而飄進他耳中的卻是“醫生”二字。

溫時雨怔忡兩秒，下意識問為什麼。

溫璟認真說：“……我想知道爸爸的病能不能治好。”

兄妹二人的理想或多或少受父親影響，彆說溫時雨，屏幕前的觀眾都快感動哭了，彈幕簡直淚流成河。

【嗚嗚嗚嗚嗚，好乖的崽】

【我的天哪，琬寶以父親為榜樣，想成為一名軍人，璟寶心疼病弱的父親，於是希望找到醫治他的方式……兩位寶寶都是小天使啊】

【很理解琬寶，我就是受母親影響，選擇成為星警，父母真的是孩子立身的鏡子】

【琬琬說想當軍人，溫姐表情好複雜】

【聯係他的經曆，其實複雜很正常，他拚死斷後，突擊隊的隊友卻沒活下來幾個，挺多人死在了後續戰爭裡，我是溫時雨我直接崩潰】

【嗯……溫姐唯一公開的社交賬號隻有一條動態，死亡是涼爽的夜晚，我查過，是古地球詩人的詩，感覺特彆喪】

【越說越心疼他，嗚嗚嗚少將快來抱抱他】

藺雲確實來了。

設置完自動駕駛係統，他推開客艙大門，正巧聽見溫時雨在歎氣。

他走過去問：“怎麼了？”

溫時雨搖搖頭，本想說自己沒怎麼，可鬼使神差之下，到嘴邊的話突然變成：“你參軍是因為你父親嗎？”

“算是，為什麼這麼問？”

溫時雨把兩個孩子的理想分彆講了一下，“……其實我更希望他們能自由選擇未來，不要受任何人影響……”

任何人中當然包括他自己。

“尤其是小琬，她太早擁有參軍的念頭，萬一性彆分化不儘人意呢？而且軍部對士兵的精神力也有要求……”

藺雲耐心聽完，從這些話裡品出拳拳父愛，因為太愛，所以早早擔憂起孩子的未來，不過四歲未免太早，孩子的世界觀都尚未養成。

他低聲說：“她還小，長大後想法可能會變，至於性彆分化和精神力，我覺得不用擔心，你的孩子和你很像，而你很強。”

溫時雨無奈一笑：“精神力不通過基因遺傳。”

“你的強大又不止精神力。”

藺雲盯住虛空一點，逐漸回憶起四年前，溫時雨穿著修身的軍裝，眉眼凜冽，輕輕鬆鬆駕駛機甲擊敗了他，他用冷淡而銳利的聲音說：一個人的強弱不因性彆和精神力決定，藺雲，我隻是個普通的A級Beta，而你是萬眾矚目的3S級Alpha，你為什麼打不過我呢？

是啊，為什麼？

因為經驗和布局亦是對戰的重要一環。

而溫時雨是位將腦力發揮到極致的軍人，他的強大從來不止戰鬥力，正因如此，藺雲才會在研究溫時雨的過程中，一次又一次愛上他。

他做決策時冷靜從容，分析戰局時自信堅定，渾身散發熾烈光芒，宛如太陽。

無人能拒絕太陽。

所以藺雲想得到他的認可。

所以他提前畢業，去追逐他的腳步。

可惜，溫時雨所在的西部邊境軍是秦循父親的地盤，對方和藺雲父親是政敵，藺雲沒法到風暴突擊隊服役。

他隻能遠遠看著，當溫時雨生命中的局外人。

思及此，藺雲傾身，猛然靠近溫時雨，他身材高大，燈光投射的影子如墨色山巒，籠罩在溫時雨周身，極具侵略感。

“你以前教過我，機甲戰士的強大應該源自頭腦，一味仰仗精神力是莽夫行為。”

“我非常認同這句話。”

隨後他退回原位，姿態和神色無比自然，仿佛方才的靠近隻是意外，而非有意為之。

溫時雨挑眉：“這是我在軍訓結束時發表的總結陳詞，你倒是記得挺清楚。”

“溫教官……”藺雲喜歡叫溫時雨“學長”，因為他覺得喊教官師生感太重，有輩分差，不過此情此景，用教官更貼切，他意味深長地笑道，“你教的好，我自然印象深刻。”

看見他的笑，溫時雨心間爬升起一股古怪情緒，他本能察覺到危險，覺得不該繼續聊，於是他轉頭望向窗外，假裝自己在欣賞雨景，不再開口說話。

在無言的沉默裡，飛行器橫穿整座山穀，順利抵達洛曉瑩一家的住所，由深褐色石塊砌成的房屋靜靜佇立於溪畔，門口兩株刺刺果樹經曆風吹雨打，黃綠色漿果散落一地。

走進石屋，溫琬拉著哥哥的手腕，直奔李嘉佳而去，洛曉瑩起身相迎，她把溫時雨和藺雲帶到客廳坐著，然後說：“你們來得好早，李隨剛開始做午飯，薑枝一家都還沒到呢。”

昨天在雪山下，三家約好一起吃飯，都要準備食物，溫時雨拿出保溫食盒，笑道：“孩子想快點和朋友們見麵，所以我們出發得比較早。”

洛曉瑩接過保溫盒，份量沉甸甸的，足見食物不少，她眼神飄忽，十分沒底氣道：“我和李隨都不太會做飯，準備的午餐可能比較簡單……”

“沒關係，”溫時雨說，“藺雲今天做了不少菜，應該足夠我們三家吃。”為此，清晨沒下紅雨的時候，他和藺雲專門去木屋附近搜刮了一遍食材。

洛曉瑩驚訝眨眼，顯然沒料到做菜的人是藺雲，光看溫時雨一家的長相和性彆配置，誰能想到殺神會下廚？

不過她轉念想，正在廚房忙活的李隨同樣是Alpha。

刻板印象不可取啊……